虽说三年前就拨到安喜殿来给贵妃使唤,事实上他仍是皇上的奴才,对皇上效忠,贵妃心里也清楚这一点主子教训奴才那是天经地义的事,她要敢伸这个手、施这个恩才是蠢到家了。
他年纪小,进宫时日尚短,借他个胆子也不敢问习文远到底为什么挨打,自从拨来安喜殿,习总管就是这里头的头一份儿,乾清宫吴爷爷都跟他师父称兄道弟、有来有往,这得犯了多大的错才叫打成这样啊?周耗子绞干毛巾,又是害怕又是感伤,小声殷勤道:要不明儿徒弟问人要两瓶伤药?您老这么着,不是个事。
眼看着上元节都过了,贵妃身边不能短了人伺候。
不知是疼的还是舒服的,习文远闭着眼舒了口气:再等等。
<h1>笼中雀 五</h1>
晋人郗鉴曾在战乱中哺育外甥周翼,使其平安长大,后人便用郗家庭树一词来指代甥舅情深。先帝去前把齐家的嫡支庶支几乎杀绝了,慧娘舅家倒侥幸饶过一劫,他依稀记得,昭明二十三年的某个进士似乎就娶妻史氏。
新年伊始,宫里人人喜气盈腮,哪怕才挨了主子打骂也要在人前争相露出一张大笑脸儿,口里不能带出死呀活呀之类不吉祥的字,亦不许哭,这是规矩,也是人情。眼见着天擦黑了,习文远的小徒弟当完值,提了一大桶热水摸进屋里,这小子混名儿叫作周耗子,就是说他走路轻悄,有心时可以一丝步音也无。
皇上没让人一口气把他打死了,就是还要接着使他,贵妃桌上多了套书这么大的事愣是没人来报,焉知不是有人生了异心,或者更糟,这安喜殿在他眼皮底下被人生生钻出了耗子洞。他在这里养着伤,正好可以冷眼观察各方动态,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就知道了。
小徒弟误以为他是在硬撑,忙道:贵妃娘娘最好性儿,徒弟去求求娘娘身边的姐姐们,不说十分好的,一般二般的总能得上几瓶。
这话不说还好,说出来直教习文远发笑:她若搭理你才是个傻子。
师父,周耗子把木桶放下,回头瞧见桌上的粥饭没动几口,不自觉缩了缩脖子,师父今日好些没有?趁水热着,徒弟服侍师父擦个身。
大节下,偏习文远叫万岁打了个臭死,到如今屁股还烂着,差不多的人早远远的避开了,也就这周耗子还有两分良心,时不时来瞧他一瞧。习总管天生一双倒八眉,平时就有点苦哈哈的,这会儿棒伤在身,更添了两分咬牙切齿:人都当我点了万岁的眼,巴不得将我踩进泥地里,好孩子,这会儿也就你还记着师父了。
这话周耗子不敢接,只好讪笑两声,低着头将个枕头塞到他腹下,一壁小心掀开被子:师父仔细闪了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