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一如往常视而不见，手裡捏着碎纸屑。
闭馆时，学生几乎走得差不多了，程寻抬眼便发现女孩子趴在桌上睡着了。她今天穿得单薄，睡在冷气风口下，上半身蜷缩成一团。他皱眉，起身时碰了桌角，不用力，但在静谧的图书馆听起来像是故意。
徐丹颖被吵醒了，迷煳的爬起身，抬头就看见男人离去的背影，晃神了一会儿才整理背包下楼。
他盯着，观察着女孩子翻书的动作，指尖细细摩挲过纸面，他在心裡数秒，究竟什麽书这麽好看？她已经七小时没有来找他了。
她桌面的手机亮了几下，紧接着是来电震动，女孩子看了一眼联络人，起身到外面接电话。经过他座位时，空气传来了一股茉莉花香。
他捏了捏指腹，抬头就见一位男学生扔了纸条到她桌上。
男同学滔滔不绝，「她一个大美女这样频繁出现在我们校区，偶尔见到心情也好。」
「不过听说她私生活很乱，还和自己的教授搞在一起，是被师母发现才收手。」见程寻没应声，男同学继续说，「不过我看他们该发生的都发生了啦，果然漂亮女生都很可怕，找一个年纪差那麽多的教授估计也是爱他的钱，这种女生要不得」
他话还没说完，程寻已经抬腿踢翻他的桌椅。
「如果我执意要嫁，她会断了我所有的资源，饭店的股份，温家的一毛钱，我都拿不到。」
戴思岚拍了拍她的手，「我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过不去的地方，阿姨不会强迫妳。」她笑，「想做就做，想离开就走吧。很多事，不会当下就想明白的，妳只能去试。」
徐丹颖回握她的手，眼眶有些热，她忽然说：「不知道我这麽说会不会有点唐突，但有时我真的觉得我妈要是还在的话，大概也会说一样的话吧。」
徐丹颖也知道，她这麽一坦承，说白了就是利用程寻，两人凑合着过日子，听在父母耳中，总是刺耳。
戴思岚开口：「明明我用一样的方式养孩子，无奈程寻就是与我们不亲。小时候说爱他，他从来不理，说父母会想他，他眼裡只有自己的事。老实说，这对父母来说，打击真的很大，再说，他当时还是我们第一个孩子。」
「这麽多年了，我多少释怀了，只要他健康快乐，不伤害别人，其馀的都没关係。」
「总院不就在学校附近吗？退了要住哪？」戴思岚不相信他会回家住。
「我选了南部。」
「你说什麽！」
价值观相抵，个性天南地北。
程寻总想让她对他毫无保留，但徐丹颖习惯一个人消化所有事。没说的事，在程寻眼裡都成了隐瞒，他猜忌重，也不会善罢甘休。
徐丹颖不说，程寻便不断戳破她的美好泡泡，加油添醋，掏出她窝藏在裡头的私心。
要说陆河陞与徐明远相像，也不然，他年纪比他小很多，气质也不相像，大概是成年人的气度和关怀，让初成年的徐丹颖有了悸动。
如果陆河陞因为她做了某些事而开心，或许徐明远也可能因为这些小举动而开心，所以她总想着要讨好他。
听见陆河陞的夸赞，徐丹颖便觉得自己是被需要的。
老邻居叨念着，招呼徐丹颖一起吃晚餐。
晚餐过后，徐丹颖点开手机的手电筒，慢慢走回徐林昭家。屋内暖黄色的光铺洒在地，徐丹颖躺在平时与徐林昭一同躺的地垫，大黑趴睡在她脚边。
她本来想和徐林昭聊程寻，甚至是聊聊她自己。
假日，徐丹颖假回了一趟白桐镇，怕徐林昭阻止，她这次没有事先知会。抵达时，发现老房空荡荡，庭院的大黑听见动静探出头，见到徐丹颖，疯狂摇尾。
「奶奶去哪了？」
屋内几乎没有残存的人气，看上去有段时间没人在家。
他不会回头了。
程寻回身想放话时，发现徐丹颖也准备转身离开，各怀心事的人互相对视，气氛顿时有些尴尬。
徐丹颖觉得像是被人抓到半途而废。
接连两週，程寻在哪都能见到徐丹颖的身影，对方也不避讳与他四目交接，甚至还能朝他笑。
程寻全程冷眼看待。
这期间戴思岚也发现他住在饭店的事，拨了电话给他，戴思岚盯着接通的画面，「接了不会出声吗？」
下楼时看见男人仍在大厅翻着文献，一旁的图书馆志工都快将他瞪穿了，看见徐丹颖出来刻意说道，「我们要关门了，记得带走随身用品。」
两人一前一后的出了图书馆，徐丹颖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担心他反感也不敢与他并行，像条小尾巴似的跟在他身后。
至于前方的人这几天都是心浮气躁，眼下徐丹颖无论做什麽都让他不顺眼。他想折磨她，脑内已经用尽各种方式让她哭求。
徐丹颖回来时，感觉不少目光停留在她身上，前阵子深陷流言风波，她也习惯了大家的注目礼，于是也没太在意，重新坐下时，抬眼就见男人低头看书的模样。
程寻什麽时候来的？
徐丹颖也没想太多，起身收拾桌面，自动将东西搬往男人的对面。
巨大的声响让所有学生都看了过来，跌坐在地的男同学一脸惊魂未定，只见罪魁祸首淡道，「挡路。」
程寻出了院所便走往图书馆自习，他绕了一圈座位区，选了最偏远的位子，抬眼就能看见距离自己三四桌的女孩子正低头在看书。
她看得很认真，颊边的碎发沾上嘴角都不愿拨开。
程寻挂了电话，将手机转为飞行模式好几天。
期中考结束那天，身旁的男同学忽然问他，「国企系的徐丹颖是不是喜欢你啊？她上次不是主动和你说话吗？你们原来认识啊？」
程寻压着指腹上被菸烫出来的伤痕。「不认识。」
馀晖晒过女孩子洁白的裙，她堆起颊边的笑，她并不勇敢，多数时候都是胆小且缺乏主见，是温室裡的花朵。
然而那天，是戴思岚见过她笑得最美好的一刻，馀晖淹过她洁白的裙襬，即便知道接下来面临的皆是险峻的阻碍。
「曾经有人这样告诉我。」戴思岚弯脣，「他们不知道，一但我现在放弃，也许我下辈子就遇不到他了。我知道现在有多快乐，意味着将来这些也可能都会成为我的痛苦。可是这不就是人吗？避得开的都不是人生。」
戴思岚看她，眼前的女孩子紧锁着眉宇，眉眼融在光裡，她忽然想拉她的手，那时候对面的人也正和她诉说自己的烦恼。
「我妈反对这门婚事。」
「她不让我嫁，她说我现在还小，见过的世面太少，以后一定会后悔。」
「我没想过会和他走到这一步，我不敢想，可是他一靠近我就觉得或许我真的可以拥有。我不确定我对他是不是有爱，只是我好像习惯了他在身边，我能睡，能吃，能好好生活。」
徐丹颖垂眸，「我承认以往的生活让我很累我想找个地方避一避。」
听完，良久，戴思岚都没说句话。
后来，或许是扭曲了吧，对陆河陞的好，转为了执着。
她一定得做陆河陞喜欢的事才行。
之后，程寻不由分说的介入她的生活，可笑的是，他们只在床事合拍，下了床之后，全是一团乱。
那天，她和戴思岚说明事发经过，或许是她和温桐的年纪相当，同样身为母亲的角色，为着自家孩子担心的模样，让徐丹颖全盘托出。
「阿姨，我们家并不好，我妈过世得早，我爸后来沉浸于工作，从来都是各过各的，没有人回家。」
大学之后，本来以为日子仍旧照常运行，却碰上了陆河陞。
傍晚，山头的老邻居捧着剩菜来餵大黑，看见徐丹颖回来，脸色有些慌张，但还是热情打招呼。「哎！怎麽回来了？」
「婆婆，妳知道我奶奶去哪了吗？打她手机也不接，我很担心。」
「她喔，跟、跟朋友出去了啊，说是要玩好几天，妳奶奶本来就閒不住嘛。妳也别天天往镇上跑，年轻人就该多出去看世界，有自己的生活，妳从小跟着妳奶奶，好不容易妳长大了，也该让她有喘息的空间。」
程寻漠着脸。
接连当跟屁虫好几週，别说程寻的脾气不好，徐丹颖也觉得自己烦人了。「我不跟着你了。」她说完就走。
程寻低头点菸，吞云吐雾，连抽了好几支。
「知道我还活着，我就挂了。」
「你这臭小子！现在是嫌家裡钱多吗？租了一间房子长灰？」
「之后要去实习，到时会退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