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醒了瞌睡,恍然大悟。
转头看了一眼嘴角带笑的姐姐,纪如行轻轻摇头,说起了地界上的人:「分家的田产都在南郊,这边光脚的都是佃户。」
「全是本地的?」
啪!
一鞭下去,马车再次飞驰。
纪如行很快忘记了刚才的事情,打了个哈欠,赖在许久不见的长姐身上。纪如微倒还惦记着这场小小风波,想着刚才那个少年,拉起窗帘,往后看了眼缩成黑点的人影。
「贵人有心了。」男子的矜持让他立马收回了自己的手,「这本该给我家大小姐,要是让管家知道了,贺郎可要遭殃——还请贵人帮我保守秘密,别让那位状元娘子知道。」
「恐怕不行,」纪如微假装遗憾地摇头,「我做不到。」
「大人怎么这样!」双星有点着急,「那你把果子还给我——」马上又意识到了自己的口误,「小的意思是,请您把果子——」
双星悄悄地抬头,偷看了纪如微一眼,又马上收回了视线。他清了清嗓子,低声回答:「状元小姐回乡,管家要我拿去做席。」
几枚红色的果实吸引了纪如微的注意。她捡起其中一个问他:「这是什么?」
「回大人,是番柿。」双星回答。然后无不自豪地补充到:「母亲耕田种菜是出名的好手,温河往南只有我们家能种。」
纪家姐妹是风月场上的老手,但仅限于年龄相仿的纪如微和纪如得。纪如行小了八九岁,够年纪出门胡闹时,两位姐姐都收了心,在人事上从没开导过她。
唔……
倒也不是自己嫌弃那位妹夫,但是纪如行年纪轻轻的,只懂得围在一个男人身边团团转,这像什么话嘛。
这么一想,她哪里算是娶过宰相家的两个儿子呢?是裴大人咬定了她这么一个好儿媳罢了。
「得了吧。」纪如微收起折扇,往妹妹的脑袋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
纪如行吐了吐舌头,一看就是下次还敢。
一是新婚燕尔,感情正浓,不喜欢这样逗人的玩笑。二是……
纪如微第一次订婚时才十九岁。母亲仕途也就那样,光靠自己名气获得了裴相的注意,还没上榜就被捉去做了望族的儿媳。
临近婚期,那位少爷却忽然病逝。
名字倒是正经,不是普通乡下人家那样贱养的俗名。
双星带着凉帽,她看不见脸。不过刚刚在太阳底下跑了老远,衣服早就湿透紧贴在身上,半遮半掩地勾出肌肉的形状,身材倒是一览无余——不愧是干农活出身的,同样的壮硕,铁打般的筋肉与军营里后天练出来的男兵完全不同。
还有一个细节:他指甲修的不短,还染了蔻丹,这说明他尚未嫁人,或者与妻主非常生分。
「三代以上身家清白,」纪如行给她拍胸脯打包票,「乐安堂好歹算个豪门,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来给我们做活的。」
「——说起来,」纪如行看长姐满意点头的模样,话锋一转,「长姐连中三元,也娶过宰相家的两个儿子,咱家什么时候也改称三元堂算了。」
「你!」纪如微一扇子敲在纪如行头上,「能不能半天别提文玉的事情。」
她抽出折扇,遮住了脸上的笑意。
「嗯……」纪如微意味深长地问道,「刚才过了桥,就到咱家的地界了吧?」
纪如行点头,「没过桥也是,出了城的都是本家的财产。也是老家够殷实,不然怎么供得起母亲这样的清——」
果然还带着孩子气。
纪如微满意地笑了:「反正你给了的,我才不还给你。管家要是找你麻烦,就说大小姐自己拿走了好了。」
不等双星反应过来,她便踩着车仆入了车厢。坐好又探出头来,对双星笑着说:「待会还有几辆车,你可千万小心一点。」
他又偷看了一眼纪如微,飞速权衡了一下,放下竹篮,挑了两个送到纪如微手里。
「请贵人尝尝吧,」双星笑着说,「生吃比杏子味道更好,路上也能解渴。」
纪如微点头接过,转手交给车仆,摸了腰间的荷包就要给他赏钱,却被双星一把拦住。
「不急的话,等明天也好。」纪如微自顾自地盘算道,「我倒是有些东西要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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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人借泰山封禅机会提拔女婿,故将妻子母家称作「岳家」。本文世界观的迷信部分里,河流比山岳更为重要,封禅的对象是母亲河,这两个词语对应应为「水河」与「川家」。
「家姐现在住的习惯吗?」纪如行问,「要是觉得哪里不妥当,我再和管家交代。她女儿有孕,工作确实也懈怠了,不知有没给家姐院子里安排足够的用人呢……」
「妹夫在城里吗?」她假装不知道妹妹话里有话,「我身边只带了云灰一个。」
「一早安排好了。」纪如行答,悄悄瞧了一眼纪如微,犹豫着补充道,「不过……家姐要是想巡田产,我马上吩咐管家叫个干过活的来。」
她要是个男的,未婚妻忽然撒手人寰,除了自尽,就只有出家一条路了。然而她出身高门,名声显赫前途无量,有适龄公子的人家,听见这消息只会觉得自己走运。凤媛殿下有意同她做妯娌,设了几个相亲局,差点就和另一家的少爷订了婚。
裴家怕纪如微真的另娶,连提前送去的嫁妆都不肯收回,立马就塞了儿子代哥哥的婚约。担心纪如微忍不住,还特地遣了本来陪嫁的小爷进门,送了连筠不少贵重的礼物,以示川家「宽宏大量」。
男子十六出嫁是常事,只是裴琅年纪与自己差了太大,还是多等了两年,满了十八才正式成婚。
一道夏风,此时非常识时务地,撩起了双星面纱——惊鸿一瞥,纪如微给了他一个不错的分数。
她看向双星怀里的瓜果。除了常见的几样,倒也有些舶来的新奇品种。
「这是做什么的?」纪如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