昙花喜湿润环境,自属国引进几十年,只在南国开遍。帝京夏季燥热冬日阴寒,那等娇嫩的花儿受不住,宫廷不乏能工巧匠,冒着风险敢于尝试的却寥寥……太女偏要迎难而上,不耻下问钻研书籍仔细了解昙花习性及种植特点,只是因为百花之中慕容嫤独爱这一抹。
昙花清雅高洁,有如那个人,她心悦慕容嫤,爱屋及乌。
疾风冷雨敲打在身上脸上,郎璨无所谓疼,全心为脆弱植株遮风挡雨,心里满满的怜惜之意。
白影扑向东墙那角,在那之后,几道乱影汇聚追随。
“殿下!雨势太大了,您快请入殿吧!此等小事奴才们来做。”
郎璨俯身,以身为屏护住半人高的植株,回身飞起一脚,嫌恶道:“滚!”
门外水雾连天,盏茶之间,地面聚起深浅不一的水潭。疾风骤雨斜入檐下,郎璨立于门前见庭院中宫人四散忙碌着。花坛中的娇嫩花草受到庇护。檐下人眉目舒展,眸心一转,瞳孔紧缩。
东墙根下,弱小植株随风飘摇,因花窗并着飞檐斜雨的无情浇灌,在狂风骤雨中频频打颤。
郎璨拧起眉峰,神色冷峻。这时有宫人瞄见了主子殷切来奉迎,抖着肩膀瑟缩在檐外请她移步寝殿。
同样身着杏黄中衣象征无上身份的一对儿倾心相拥。
慕容嫤主动依从,郎璨欣喜不已,她急于剥去彼此中衣,吻上裸露的雪颈玉肩,痴恋无尽美景,双手上下挑弄亵衣的单薄丝带。
就着慕容嫤失神,郎璨为佳人宽衣并未遇着什么阻碍。中宫之主向来持俭,宫装素雅样式简洁,狼崽子摸索着解开绦带,轻柔捞起她抱她来怀里。
疾风骤雨拍打窗棂,慕容嫤心生抗拒,只是抗拒的心如窗下纤草凌乱风中频繁摇摆。她该逃走的,只是那样必定要伤郎璨更深。
或者就沉沦,或者且由她……
郎璨旋身拥她跌入床间,倾身擒她的唇,缠绕上她。
炽热的呼吸,霸道气息迎面落下,慕容嫤神色无措,心慌心颤。
郎璨意图深入,慕容嫤紧咬牙关不许。小狼崽呜咽出声,眼角噙泪,神似极为难过的,仿佛还是没长大的不被满足的稚儿……慕容嫤爱怜眸色仰视她,抬手抚她鬓角,无意之间放松牙关纵容她入城扫荡。
“是因为情。婵儿,你亦对我有情的。”
慕容嫤张口却无言。
郎璨只当她默认,用力嵌她在怀里,悸动不已,双手不安分游走,揉皱她宫装。
正是这时候!慕容嫤回望之际,本就跪坐着的狼崽子拔高身量咬住佳人发旋上耀武扬威的金钗,扭头将其啐弃于床前毡毯。
“你!”慕容嫤散发羞窘不已,向逆女扬手,只是她身子颤如筛糠,那巴掌无论如何落不下去……
眼前这是她亲手养大的孩子啊,是她养育十五年、疼宠十五年的孩子,更是她掏心掏肝寄予无限爱意的人。
“你方才还说不舍弃我,不过一盏茶就反悔了?”郎璨恐怕她又逃掉,一手环她腰肢一手圈她双肩,伏来她肩头叹息,控诉彼之薄情己之委屈,“婵儿可知我为何病倒?我院里的昙花好歹活了一株,我怕它挨不过风雨,才……”
慕容嫤听来心疼不已,颤声道:“堂堂太女,国之储君,竟为了一株花犯傻吗?”
她声音柔,不像气恼样子,郎璨也不争辩,只是软声求她莫要舍弃自己。
“甜。”狼崽子得意眯起眸子,映出的精光呈线。
性情乖戾的太女还如孩童般向皇后娘娘撒娇?这情景清羽愈发看不懂了,好在她任务圆满,清羽收碗碟悄声告退。
风雨声在启门时张狂瞬间,待到掩门声弱息缓,房间又只得她两个。慕容嫤更窘迫,只因眼下郎璨是醒着的。她二人,自岁宴越矩后未曾这般亲密独处过。
“好,母后应你,暂且不走。”
狼崽子一瞬惊喜回头,“等我好起来么?”
慕容嫤稍点了头,郎璨得她承诺,无限开怀,弹起来夺走那碗药仰头给自己个痛快。
清羽赞她二人母女情深,慕容嫤听来却不止如此……她手一顿,衣袖被人缠攥。
“苦。”她低了头,怀中的小人儿仰视与她,面色异常红润,眼神熠熠发亮。
“拿走。”鼻息内外浸着苦,难捱难受,郎璨一醒来就要闹脾气,她轻轻地将慕容嫤手中的碗推远些,要清羽取走。
东宫之中宫人悄声往来,奴才们鱼贯忙碌,手提着隔水的大块毛毡布,紧着兵分几路将寝殿前后的奇珍异草罩起来——要知道那些花草可都是太女殿下的宝贝,或是陛下御赐的来自南方或是属国的进贡,或来自皇后娘娘赏赐。
常年在宫城行走的奴才,深知这几位主子的脾性,不似帝后宽待宫人,太女殿下那古怪脾性惯来是惹不得的……这么编排主子,东宫的小奴才在心里连连告罪,默不作声加把力气干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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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送药的是清羽。她将食盘搁置在床前小案,手捧玉碗请示皇后。
“交与本宫吧。”慕容嫤转坐到床栏附近,俯身将郎璨扶起,环她靠来自己肩头。端过玉碗试试药温,喂一匙到郎璨嘴边。
那小冤家好似是故意为之,方才微启着口,眼下紧紧抿起似抗拒。
少年人睡意安稳,那双狡黠的狭长凤眸今下乖巧紧闭,而薄唇微张着,似轻轻吐露什么心事……慕容嫤许久未曾这般细致端详她。
郎璨自小由她抚养照料,初见不过三岁的奶娃娃,而今是年近十八的沉稳君子了。十五年母女情笃,她二人未曾有疑心不和,慕容嫤膝下无女,对小太女视如己出,太女敬她爱她,在她跟前自来是仁爱温柔的模样,而从旧岁岁末宫宴那日,慕容嫤第一次见识到宫人私下相传的太女之乖戾霸道……
郎璨,那个小她十岁的、由她亲手养大的孩子,岁宴那日,在太极殿偏殿,在天子百官一墙之后借醉纠缠上她……
“你们也下去吧,各自喝碗热茶莫要着凉。”慕容嫤眺望床帏间安睡的人儿,由惊鸿解下披风,无心其它,摆手遣走他们。
“娘娘也请用些姜茶吧。”惊鸿去而复返,送来姜茶,小心提醒皇后鬓发与外裙沾了雨,征询她是否要遣人回仁明殿另取一套宫装。
慕容嫤摇头,她无心于此,勉强抿口茶定心,要惊鸿去外面等候。
天色欲晚,雨势不减。东宫迎来贵客。
皇后乘辇车而来,轻车简从。
慕容嫤留随从内侍候在前殿,她携惊鸿直入寝殿,拦下就要俯身行礼的太医院首,“柳太医请起,太女病情如何了?”
小内侍进门先跪,颤声道:“皇后娘娘金安!奴才小安子,是在东宫侍奉太女殿下的,今日午后殿下淋雨着凉了!太医去瞧过,眼下回太医院开药了……奴才等失职,请娘娘赎罪!”
“你们怎么伺候的?!”慕容嫤美目含怒,娴静温雅姿容不复。
“娘娘可要亲自前往?”慕容嫤身子一僵,惊鸿有留意到,她悄声在主子耳边征询。
盛夏天娃娃脸,午后阳光闪进云层后躲懒,黑云压城,劲风猎猎。
乌云翻山,自北郊麒麟山方向簇拥而来,引来一路电闪雷鸣。
麒麟山根下就是燕京城,坐落京城最北端的皇城很快被殃及。
……
太女折腾病倒了,太医前脚出东宫,东宫宫人后脚去宫中禀报。女帝召集忠臣在勤政殿议政,在御前侍卫那吃了闭门羹,小内侍机灵,跑去中宫求见皇后。
午后雷声大作,慕容嫤无心睡眠,坐到绣架之后绣花样……窗外震耳欲聋,她心神不宁挑破了食指指腹,隔不久,听闻东宫来人。慕容嫤不顾仪态仓皇起身,由惊鸿扶着紧往前殿去。
“殿下!”掌事女官清羽疾行而来,为主子撑起伞,并将无措瑟缩的小内侍拨去一边,提点:“杵着做什么?还不去库房取油布来?”
“是、是!”小内侍连滚带爬告退。清羽占到上风侧,指挥手下婢女去寝殿取主子披风。
旁人在身后如何仿若与郎璨无关,她一心系在宝贝植株上。这是她春日亲手栽培的昙花。
“可还有闲置毡布在?”雨势浩大,郎璨步来阶下,揪人衣襟切齿对他。
“回殿下,”小内侍瑟瑟发抖,天寒并着心惧,“咱宫里并无闲置的了。”
“废物!”太女撞开他扑进雨帘。
慕容嫤决心放纵一回,由那双手轻柔对待剥离外袍游弋肩背。
雷鸣阵阵,狂风又起,凉意袭来渗透肌骨,慕容嫤单衣加身微微瑟缩,由郎璨引她入怀、引她入醉生梦死的幻境去。
只此一次,此次后倾尽余生赎罪罢。慕容嫤靠在她身前汲取暖意,闭目告诫自己。清泪滚落诠释不舍,渗入身边人的衣领融入她体温。
狼崽子喜出望外,递出灵巧舌尖,吮吸贝齿软肉,或戳逗羞涩同伴,席卷搜刮“到口”的一切美好。
再一次体会年轻人的火热,不似上次郎璨唇舌渡来的引人迷醉的酒液,而今她舌尖甘涩交织,给予自己的感受完全是清醒的。
慕容嫤深切感受着,感受她动作的热切、莽撞与霸道,感受覆来身上的年轻躯体无尽的火热,感受眼前这场无边荒唐,一点点灼烧自己身心灵肉……
慕容嫤双手抵在她胸前,在对方垂眸、满面痴迷色接连在她身上面上落吻时,剧烈抗拒,“混账!我是你母、唔……”
郎璨无所顾忌重重吮她的唇,换息时执拗辩驳道:“我母后早已仙逝,她活在我心里。而你,是我奢求相守一生的心爱。”
慕容嫤神思恍惚,心乱如散珠落盘,郎璨方才说什么?称她是心爱?与养大的孩子论情说爱?听来荒诞可笑,可她偏生抑不住地心动了,朝气的温雅的光芒万丈的俊俏人儿,谁不倾心呢?她再一回神,眼前天旋地转。
东宫寝殿中,五官稚气的少年人撑肘侧卧在榻边和衣小憩,她以玉冠束发、交领常服加身,这便是奴才私下传言不好惹的东宫之主郎璨。
她眼下于睡梦,模样乖顺许多。
当惊雷坠落殿外,梦境中人骤然惊醒。郎璨起身放眼窗外的惊雷滚滚,刹那间想到什么,不顾整理仪容,抿紧唇线夺门而出。
郎璨知她不过硬撑,圈起她连带圈起那只抵抗的手,全然拥她来怀抱,心跳如擂鼓更胜窗外聒噪,“婵儿,你并非心中无我的,对吗?”
慕容嫤挣扎不得,急道:“我是你母后!”
“并非是亲的!你担忧我甚于母皇待我!婵儿,莫要自欺了,依你性子,高洁自傲宁折不弯,若你心中无我,我几番僭越求爱,年前席间轻薄了你,你如何能忍我、甚至于挂念我到如今?若你只当屈辱难捱禀告母皇,我这厮不会安稳到如今……”
我何曾舍弃你?慕容嫤本要争辩,话到嘴边千回百转变了调,“我总归是你母后,与你何来的舍弃?”
郎璨冷哼,“婵儿百般装傻拒绝我或又狠心不理我,如此还不是舍弃?”她气恼失了耐性,淬火的眸子里只落尽佳人的背影。佳人凤袍加身、金钗绾发,一截子雪颈吸人眼球……病中之人身心燥热,色欲大炽,不管不顾俯身舔吮那一截嫩白。
“璨儿!”慕容嫤花容失色,她回首来,震惊不已,“你!你怎能、?”
慕容嫤挪了身,坐回原处去,与之面对面,她本来心有动摇,不想为人发觉。郎璨为这突然拉远的距离而骤然低落,收回惊喜打量她的目光,黯然道:“我想你得紧,日夜思念难熬,却不见你想我。我原是想,你顺遂无忧就好,只是内心做不到,仍是想不顾一切靠近你……”
“我当你舍弃了我不要,而今你又冒雨前来,婵儿,你也是在意我的不是吗?”郎璨捻一缕她额侧濡湿的碎发摩挲在指尖,轻柔倔强地想以体温烘干那几丝墨发。
仿佛是方才还在她膝前撒娇的天真稚童长成了眼前情窦初开的模样……雨声淅沥沾附窗纸,深浅起伏的呼吸撩动着心。被对方愈发炽热的眸光注视着,慕容嫤怔忡不安,她转身要逃了,对方却不依,扑来床边牢牢圈住了她。
“呜……”郎璨嫌苦,秀气眉毛攒起疙瘩。清羽伶俐,将一小碟蜜饯捧来床前,慕容嫤取一块蜂蜜浸泡的梅干,喂给了她。
狼崽子大张着口等投喂,抿住蜜饯连带着抿住葱白指尖,小舌勾舔了番。
慕容嫤触电般慌忙收手。
慕容嫤制止她胡闹,“用药好得快,听话。”
郎璨侧了侧身,偎在她怀里,狡黠眸子晶亮亮对她,嘟嘴撒娇,“那你不许走了,也不许不理我。你若不应,我就不用药,大不了挨几日。”
“胡闹!”哪有这般拿自己身子开玩笑的!慕容嫤含怒嗔她。“哼”一声,郎璨置气翻身缩回被子里,摆出不理人的姿态。
“璨儿,乖些。”
郎璨金贵出身,娇生惯养,受不得半点苦痛委屈的,她眉心浸了苦拧得愈发紧,慕容嫤不厌其烦抚平那一处,温声哄她。
郎璨眉峰一点点消散,意识游离间,混沌张口吞下一匙药。清羽从旁瞧着,抿笑,赞道:“最称殿下心的,果然还是皇后娘娘您。”
热切的拥抱包围而来,少年人的火热将她席卷,那般的贪图渴望是慕容嫤从未见过的。她一瞬迷茫,郎璨更进一步,吮她的唇,探入一截小舌奉献狂热的亲吻……
未知遐想到几时,房门被叩响,惊鸿在门外唤她:“娘娘,殿下的药熬好了。”
慕容嫤脸热,平定心思唤人进来。
惊鸿应声退出寝殿。
室内一时徒留她二个。
慕容嫤贴床边坐,倾身抬手探了探郎璨额头与颈侧,确实比往日热烫几分。纵使少年人血气方刚,君子阳气大炽,总不至于如此,贴肤似火灼般。
“回皇后娘娘,殿下只是冒雨受凉寒邪侵体,喝几服药就好,娘娘切莫忧心。臣携了药方来,这便去熬药。”
“有劳老大人。”慕容嫤面色和缓,免旁人的礼,示意清羽跟去。
清羽点头称是,随老太医前去厨房。
慕容嫤轻点了头,撑案起身,指尖泛白,“惊鸿,随本宫前去。”
“是。”惊鸿示意下,她身后的内侍快步出去传话,“皇后娘娘摆驾东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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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电光劈落在太极殿前,皇城乃至禁宫内外充斥着来往宫人纷乱无措的惊呼或踏步声。
“落雨啦!”
霎时风急,倾盆落雨。水雾腾空,隔出一方混沌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