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外有一个老婆婆和小姑娘挑着两箩筐菜进来,老婆婆高呼:“掌柜的,掌柜的,今天的菜送来了。”掌柜的连忙赶来,装作没看到归棠等人的样子,这些达官贵族都不是他惹得起的,只想赶紧给老婆子结了钱送人离开。
“来,这钱你点点,最近用菜量大,明天你多送些过来。”
老婆婆接过钱,“好,多谢。小桃,我们走吧。”
他本就不是话多的人,说完这些,便是久久的沉默。在碑前坐了许久,直到黎明破晓,他郑重其事地对着墓碑磕了三个头,才终于赶回客栈。
归棠半夜便发现愿安不见了。躺在陌生的地方,陌生的床上,她失眠了。辗转反侧半宿,她披上衣服起身,没有特别的理由,就是忽然想见愿安。她命守夜的人去叫他,却被告知愿安不在。
归棠想,难道他来到楚国,终于找到机会便要逃吗?可是他们离开超过三日他会死的。可他曾拿碎片想要自杀,万一他真得是寻死去了呢……
愿安端坐在板凳一角,手里把玩着茶杯,全程面无表情,唯听到“一场大火”时顿了顿,抬头看了眼说书人。那场火大抵是崖妒放的,他倒从未想过会以这种形式听到自己的结局。
他悄悄打量归棠,见她边磕瓜子边听,没什么反应。倒是林居行露出伤感之色,他想到自己,一时感慨:“那个女子也真是可怜,全家都没了。”归棠抬头看他一眼,“本座全家也没了。”林居行怯怯的,“教主……”归棠看向愿安,见他也看着自己,扯了扯嘴角,心想,她比故事里的女人好多了,至少还能报仇。她没了兴致,丢下手里的瓜子,起身道:“回去吧。”
是夜。
不待她细想,廖离找到一家客栈,将整个客栈包了下来。掌柜的遇到贵客,笑得合不拢嘴,极其热情地招待伙计替他们搬东西,带他们到房间。
武安公主拽着廖离,不满地道:“我要和你一起住。”廖离也怕放她一人会惹事,便同意了。其余人大多都是一人一间,级别低些的便挤在一起了。
廖离问归棠,“教主,愿安怎么安排?”
临到门口,她停下,回头看了眼跪在中央的愿安,再次抹掉眼角的泪。那孩子,分明认出她了,却不愿相认,一定有他的缘由。她能做的,就是不要给他添乱啊。
愿安没有回头,面对着归棠跪着。“那两个人,你当真不认识?”
小桃双手张开,挡在愿安身前,此时她方才注意到眼前女人的样子,她眼睛瞪圆,嘴巴张大,“你……你怎么能打少爷呢?”
“少爷?”归棠冷笑,“本座倒不知,本座的下人何时变成你的少爷了。”
愿安看着他们,“你们认错人了。”
老婆婆眼睛霎时睁得老大,她颤颤巍巍地,嘴巴一张一阖,“太……太……”她像被掐住喉咙般,收了声,又爆发出更大一声呼喊:“阿珉!”她踉跄着奔去,眼含热泪。
小桃见状,也立马奔去,眼见那空中一鞭即将落在他身上,她扑过去,想替他挡。愿安一把搂过她,鞭子抽在了他的脖子上,瞬间肿起一道红痕。
小桃见状,瞬间哭出来,想去碰他的伤,又不敢碰,“太……少爷。”老婆婆赶过来,一把抓起他的手,老泪纵横,“阿珉,阿珉。”
归棠倏地抽回手,看到愿安的样子,她感到一丝恐慌。“你……本座……”她语无伦次,不知说什么,“算了,你滚出去 。”
愿安又回到堆放杂物的马车里。途经小郎他们,小郎看到他,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撩着帘子隔窗道:“你怎么又惹教主不高兴了,她好不容易搭理你了,你怎么又被赶回来?”愿安不答,径直走回马车,蜷在一角。
又这么过了两日,终于快抵达楚国,路遇埋伏,同之前的死士一样的打扮,虽全被击灭,未造成伤亡,但大家都感到教主隐而未发的怒火,一时间都纷纷安静下来。齐轩增加了守夜的人手,加快速度,终于平安地抵达楚国。
小桃伸着头,盯着跪在院子中央的愿安出神。老婆婆叫她几声,“小桃,小桃?”
叫小桃的姑娘回神,“婆婆。”
老婆婆顺着她目光看去,恰在此时,愿安被长鞭抽得身子一歪,身子侧偏过来,手撑着地。
归棠慌了神,着人立马去找,她这一折腾,叫醒了大半的人,深夜四处找人。
直到愿安迎着晨曦出现在院子里,归棠心里松了口气,随即便是愤怒,她问:“你去哪儿了?”愿安跪下,取下长鞭递给她。
归棠简直要被他气死了。拿着长鞭狠狠抽他,“你去哪儿了?回答我。”他还是沉默,归棠气得连连抽他,“你装什么哑巴!”
愿安趁夜深人静之际,到厨房顺走一壶酒、几盘菜,静悄悄地离开了客栈。一路赶到荒郊野岭处,杂草丛生的草丛间有几块无字碑。
他用手除掉四周的草,拂去那些灰,恭敬地将菜和酒摆在碑前。这是袁征同他三个儿子的葬身之地。当年,一切太过仓促,他只来得及悄悄将他们埋在此地。
他倒上一杯酒,“岳父,三位哥哥,原谅我这么久才来看你们。”他将酒倒在墓前,“阿溪她……暂时还不能来看你们,你们想来也不会怪她吧。”
归棠扫了眼站在角落的愿安,“让他住柴房。”
一番赶路,众人都风尘仆仆,一番洗漱后,归棠带上几个男宠、廖离、齐轩以及跟着廖离挤过来的武安一同到附近的茶馆喝茶。茶馆里,正有人说书。几人听得津津有味。一段民间故事讲完,有茶客要再讲一个,说书人问讲什么,茶客道再讲讲前太子的事吧。
说书人醒目一拍,手缕胡须娓娓道来,“说当今圣上本有一兄,原是太子。但这太子自幼心机深沉,城府太过,不为先帝所喜……他勾结将军,又求娶将军之女,试图谋权篡位,不料被先帝所查……先帝仁厚,将他和逆贼之女囚禁于东宫……东宫一场离奇的大火,令无数人葬身于火海,连那太子和逆贼之女也一道烧死了。天道轮回,报应不爽,可悲,可叹呐!”
刘妈抹了一把泪,“可能真是我老婆子人老眼花,认错人了。”她抓起小桃,“小桃,走。”
小桃被拽着离开,却不舍地看着愿安,“婆婆,他明明就是……”
刘妈用力地握紧她的手腕,咬牙道:“走!”
愿安出神地看着老婆婆,过了会儿,抽回手:“你,认错人了。”
“我是刘妈啊。”她拍了拍胸脯,再次抓起他的手,“老奴绝不可能认错。”
归棠手里的长鞭垂在地上,看着这两个奇怪的人,“愿安,他们是谁?”
新皇登记,城门口关卡严格。好在他们通关文牒一应俱全,一番打点后,终于进了楚国。
众人下了马车,走在街道上,新奇地东张西望。
楚国温度比胡国还要低些,但不像胡国刮很大的风。胡国爱浓艳的色彩,这里的服侍比胡国清雅许多。街道上小贩众多,吆喝声此起彼伏。两国语言相通,倒不存在沟通障碍。归棠听着卖糖葫芦的叫卖声,一时有些恍惚,总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