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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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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邵握着他的手,紧紧地握着。

紧到让蒋绎反感,他甩开他的手,裴邵就重新去握。直到他累了,不再甩开他的手。

裴邵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糖给他,是一颗薄荷硬糖。

很奇怪的是,当时的蒋绎没有问为什么。他那时脑子好像是一片空白的。却仿佛已经预见到即将要发生的事一样,为了避免亲眼目睹,他握着游戏机,坐在那没动。

在游戏机传出game over的音效声中,他听到裴邵试探着问发生什么事了。邵姨没说为什么,她很快走过来,拿走蒋绎手里的游戏机,对着裴邵说,你陪小绎一起去好吗。

她离得很近,淡淡的香水味中掺杂着另一股更加细微的味道。后来蒋绎问过裴邵,那时候他有没有在邵姨身上闻到过什么味道。裴邵说没有。蒋绎却十分确信,确信自己那时候在邵姨身上闻到了消毒水和血的味道。

他只看了一眼,就闭上了眼睛。他扶着额低下头,不知道是谁穿了运动鞋,沾了外面的雨水,在瓷砖上发出一声声急促刺耳的声音。

这声音很像,真的很像。

像他那年在体育馆里打球,他穿着新买的球鞋穿梭在球场上,球场里也是这样的声响。他出了一身汗,裴邵也出了一身汗。他们在体育馆打到很晚,出来时才发现外头在下雨。雨势并不大,裴邵说,是男人就跑回家。蒋绎没说话,冲他笑了一下,拍拍他的肩膀,抢跑。裴邵在他身后骂他,边骂边追。

阮月安没说话,她盯着蒋绎看了一会,伸手握住他的手。

握住的一瞬,她才发觉他在发抖。微微发凉的指尖,在细微的颤动。

你在发

我去给你买。

不用了。蒋绎抬头看着她,你可以牵一会我的手吗?

阮月安有点惊讶,她看着蒋绎,他手中的包子一直没吃。

裴邵没理他,转身就走,那我随便给你买了,别乱跑啊。

蹲在他身前的护士给他打好针之后就走了,他坐在急诊外的长凳上,鼻腔里尽是消毒水的味道。

他摸了摸口袋,才发现自己没带手机。

裴邵呢。他问。

他在排队。阮月安没看他。

他哦了一声,低着头,忽然张口问她,你身上有糖吗?

这话很硬,但他的嗓子很哑,说出来的话沙沙的,一点气势都没有。

阮月安从袋子里拿出一盒牛奶,我们吃饭的地方离这不远,裴邵说取药在排队,我正好没什么事,就过来了。

说完,又觉得自己说得太多了,有解释的嫌疑。

她向来都是嘴甜的,只要她想,任何人都可以被她哄得开心。

给。

面前忽然多出一个包子,他没接,抬眸看着她,不说话。

他迫切的想要吃一颗薄荷糖。

长时间输液的手臂冰凉,撕开胶带时,连带着针头一起被拔出来,他感觉不到疼痛。只有从针尖中缓缓流出的液体落在手背上时,他能感到一点凉意。

蒋绎?

不知道为什么,蒋绎似乎感到他也在发抖。

他看着裴邵,裴邵与他对视,很快挪开眼。

邵姨叫他的名字时,他立刻看了过去。他从没有哪一个瞬间像现在这样,迫切地想要从一个人的脸上看到笑容。他也从没有哪一个时候像现在这样,真真切切的感受到心脏的阵痛。

那你可要快点想好,我再过几天就要走了。

-

护士在手腕上系上橡皮筋,手背上的青筋更加凸起,护士捏着针在他面前蹲下身。

他们站在那,含着糖,谁都没有说话。

过了很久,蒋绎盯着地面问他,裴邵,你觉得他们会死吗。

裴邵没有回答,他站在蒋绎面前,紧紧握住他的手。

这样的味道在他踏入医院后,浓度达到顶峰。

他忘了一切,忘了他是怎么过去的,也忘了当时谁跟他说过什么话,后来无论他怎么想都想不起来。一切都好像被真空罩罩住了,一切都很不真实。只有他身上不停出的冷汗和手臂不自觉地发抖,提醒他他并没有在做梦,眼前发生的一切全都是真实的。

手术室里有人出来过几次,护士跟邵姨和裴叔交谈。裴邵握住他的手,牵着他走出急诊大厅。他们站在屋檐下,迎面而来的是潮湿的风。

他们一路跑回家,他家里没人,裴邵家里也没人。他们在他家玩游戏机,很快外面有车停下的声音。

蒋绎很少见邵姨开车,也很少见她那样失态的神色。

她跑进客厅,顾不上整理仪态,她看着蒋绎,叫他,小绎,你得跟我去趟医院。

急诊大厅里有不少人,消毒水混合着食物的味道,让他很不舒服。

几名护士推着病床匆匆走过,停在急诊门口,像是要接人。很快就有救护车鸣着笛停下,一片嘈杂声中,伤者从车上被抬到病床上。轮子边的金属蹭在瓷砖地板上,发出一阵刺耳的响声。救护车的人与护士做交接,快速的语句中蒋绎只听到了高速车祸两个词。

床上的人蜷着腿,血染了半条裤子,痛苦的呻吟声从远处被推到他身边。

可以握得紧一点吗。他闭上眼,低下头,声音很轻。

我很快就好了。

你不吃东西吗裴邵说你一天没吃东西。

我不饿。

他放下包子,伸出手,可以吗?

糖?

薄荷糖,你有吗?

阮月安沉默一会,她知道蒋绎有吃薄荷糖的习惯,也知道他会随身带糖。蒋绎跟她说过这是他的习惯,但是她不知道这习惯是怎么来的。她问过裴邵,裴邵也说不知道。

我姑姑她们还等着我,不能走开太久。

蒋绎嗯了一声,谢谢。

他这一声谢谢听得阮月安浑身不舒服,把牛奶递给他后就四处打量、四处看,总之就是不想跟他对视。眼睛一垂,看见他身边空着的凳子上斜靠着一把伞,就是他那天在饭店里说不要了的那把伞。

阮月安看了他一眼,挪开眼,然后又看了回来,问他,吃不吃?

他接过包子,捏在手里,热乎乎的。

你怎么来了。

他抬起头,在白到刺眼的光线下,阮月安拎着伞和一袋吃的,慢慢朝他走过来。

她看见蒋绎撕开胶带,手背上流出不少血,顺着凸起的血管蔓延。她皱起眉,问他,你想干嘛?站在那干嘛?坐下。

蒋绎被她按着肩膀重新坐回去,她叫了护士过来,重新给他扎针。在护士的抱怨声中,阮月安附和着骂他,然后又跟护士道歉。

-

蒋绎睁开眼,眼前不远处的瓷砖上落了几滴红色的血。白色的瓷砖上,被人踩过的血。

他站起身,抬起手想要撕掉胶带立刻离开这里。至少,此刻的自己是没有办法坐在这里的。

蒋绎垂着眼,针尖对着血管,刺进去时,他眯了眯眼,有一点点的刺痛。血液回流了一小段,护士按着针,解开橡皮筋拨开调节器,回流的血很快流了回去。

裴邵站在护士身后,手里捏着单子,看着护士给他贴好胶带,跟护士道了声谢,你先在这坐会,我去给你拿药。你想吃点什么?我正好给你买回来。

我不饿。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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