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霆用衣服裹住她的伤口,她却含着泪水,反过来用衣服擦拭他手上、脸上的鲜血。
属于别人的鲜血。
走走吧,我们走吧?兰霭抬起满是眼泪的脸庞,哀求他道。
她又梦到了很多,还有当年的诀别。
兰霆一身的伤,一身的血。
周围都是倒下的人,兰霭的双手几乎被磨烂了,鲜血淋漓。他从那死不瞑目的尸体身上找到了钥匙,然后打开锁,把她从铁笼子里抱了出来。
兰霭也笑得灿烂,好像只要在他身边,她就永远会没有缘由的开心着那样,如果有下辈子,我想做一只鸟儿。
为什么?
做只鸟难道不好么,离天空那么近,还能有翅膀。
其中一个兰霆认得。
老师,很久不见了。
缘聚缘散终有时。
姜月羽每天都来,带很多好吃的。他就在病房门口,还能听见程练一边抱怨菜太好吃,她要长胖了,一边又全都吃光光。
兰霆克制不住上翘的嘴角。
程练动了动嘴皮,踌躇道:嫂子她去哪了?她最近身体一向不大好,这样没问题吗?
周莫言无奈:让你担心你自己,转眼就忘了?你放心吧,你师哥陪着她呢,港城出了些事,他们被紧急调过去了。虽然那边的情况简直可以用水深火热来形容,但他还是选择先瞒住程练,不让她过多的忧心。
对了,打伤你的人你也不用管,他被抓了,他后面的人或事我们也一手抄底,戚总让我转告你,周莫言勾了勾唇角,不羁又风流:动你,怕是不知道你的后台有多硬。你安心养病,只要戚氏一天不倒,你就甭操这个心。
其实她在等。
还好,医生说你在慢慢恢复。不过你真是让我大开眼界,我是让你来医院没错,可那是让你来看别人,没让你自己住进来。周莫言和善的笑了笑,尽管嘴巴实在是坏极了,怎么不说话,平常不是很能说?
聆听您的教诲,不敢说话。程练闷声道。
白天想要星星,夜晚期盼太阳。
他在身旁的时候总是想着以后,他消失之后却日日盼着再回到过去。
还记得十五岁那年春天,兰霆带她到游乐园去玩,两个人一起坐着摩天轮一点一点靠近天空。
很久以前的兰霆,真的有着很坏的脾气,总是因为一些小事无缘无故地和别人发脾气,时间久了她总是忍不住要去劝劝他。
可那些时候兰霆却总是理直气壮地和她说,我现在把坏脾气都用完了,就可以只把好脾气留给你了。
后来她试着去相信那些以前的自己不屑于直面的道理。
她转头,见是周莫言那张风流倜傥的脸,然后又慢慢闭上了眼睛。
你什么意思,给我睁开!周莫言真是生气,但又无可奈何:等着,我去叫医生给你看看,别留下什么毛病。
程练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医院消毒水的味道一贯不怎么好闻,但又实在是习以为常,甚至有种莫名安定的感觉。
你说要和我在一起她气若游丝地说着,濒临绝望:你说我们会有未来你说的你要走?那我们的未来怎么办?我怎么办?你你怎么办?
兰霆再次拥住她,在她耳边低语:从今天开始,你要努力生活,努力学习,努力把我忘记。以后找个更爱你的人,他轻笑道:男人女人都可以,只要对你好就行。但前提是,你要先学会最爱你自己。说罢,他在她后脖颈上一捏,兰霭便什么也来不及说就昏迷了过去。
兰霆抱着女儿的身体久久不舍的放开。过了不知多久,他在她额头上留下一个吻:再见了,我的蔼蔼。
兰霆皱眉:蔼蔼。
兰霆,你是不是怕有人会追究这个责任那这样好不好?兰霭眼里出现了一缕希望,她恳求道:我我去坐牢吧,我们和警察说是我杀的人,我还没有成年,关不了多久我就
啪的一声,兰霭的脸被打向了另一边。
兰霆抱紧了她:对不起我做不到了。
不,不会的她疯狂挣扎着起来,拖住他的手想往外面走:没有人知道还没有人知道我们现在就走,没关系的
你想和我东躲西藏一辈子吗?他声音嘶哑,满是心疼:不行的蔼蔼,我做不到让我心爱的小姑娘一辈子活得不见光。
<h1>二十、故事</h1>
程练在彻底昏迷前,她听见了那声嘶力竭的呼唤。
蔼蔼。
去哪?他温柔地问,眼里是眷念和不舍。
还有决绝。
兰霭突然就崩溃了,嚎啕大哭着:走啊!你说要带我去泰国重新开始!你说的啊!
这是他最温柔的一次。
兰霭却不停发抖,眼里全都是惧怕和崩溃。兰霆摸着她的侧脸,低声道:没事了,乖。
没事了?怎么会没事。
好啊,那就做只鸟儿。他一边笑一边把她抱进怀里面,窗外是越来越靠近越来越湛蓝的天空。
那我下辈子就长成一棵大树吧。他说,下辈子你做只鸟儿,要记得落在我肩上。
这么多年过去了,兰霭觉得自己别说是翅膀,就连步伐都格外沉重了许多。
那个时候的兰霭突发奇想地问:如果有下辈子,你想变作什么?
兰凝光知道,面对女儿没头没脑兴致上来的提问一定要回答,不然她会一直缠着,哪怕耗费一整天的时光也在所不惜。
没想好,只是兰霆这次确实没什么想法,看着女儿明朗的脸庞,他笑了笑:那你呢?
上次那个在酒店出现的男人也来了,兰霆刚皱眉,他就从善如流地说道:兰先生不必挂怀,我是程大影后的配件龙套,专门陪她演戏的那种。似乎是确认了兰霆不会一拳捶死他后咳了两声,笑道:这是我的名片,兰先生有任何事可以联系我,只是不能让程练知道。不知道怎么的,明明以前也没有做过同样的事,但周莫言就是有一种诡异到可恶的似曾相识感。
算了,他耸耸肩,谁让他是金牌助理,处理一下这些事也是不在话下的了。
周莫言后又有两个女人也来看过兰霭。
***
兰霆知道兰霭醒了,但他一直没去看她,在她醒后叶深明第一时间来了一次,他们似乎聊了很长时间,叶深明出来后眼睛有些红,他却看着兰霆笑了笑:兰先生,我以后不会再见她了,案子也结了,恐怕我们也不会再见面。您多保重。
兰霆只是点点头,没问他程练说了什么。
周莫言哼了一声,你得了。他整理了一下袖口站起来:公司还有的忙,这几天我们轮流来看你也是够呛。
程练落寞地说:抱歉,我又让你们担心了。
知道就好,周莫言轻笑:那就不要再受伤。接着又正色道:我不得不提醒你,不要把弱点暴露得太彻底,让别人有可乘之机,高奚不在,没人能打包票你一定没事,你得警醒着些。
相信雨过天晴,相信柳暗花明,相信苦尽甘来。
这些热切又侥幸的信念会不会再把他带回她身旁呢。
她没有告诉任何人。
她在心里回味那些再次复苏的记忆,觉得心脏像针扎一样痛。
有时候想想,人生真的是太过漫长了。长到肯用大把的时间挥霍,然后才在很后的后来懂得道理。
这世上所有的都是有定数的。几个小时的白天之后就会变成黑夜,再珍贵的花开上几天也会枯萎,一张嘴巴讲了太多情话也难免有一天会变得缄默。
兰霭从梦里醒来,眼角滑落一滴泪。
痴痴地看着医院的天花板,直到有人用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哟,我真赶巧,刚来这坐着没有三分钟你就醒了,真给我面子。
这是这么多年,他第一次动手打她。
兰霭,这种念头你不许有,这辈子都不许。他的眉眼像是结冰了,极其愤怒的说着。
兰霭失魂落魄地看着他,往日里如玉的脸庞有清晰的指印,很快肿了起来。他又心疼,又无奈:蔼蔼,爸爸要走了。
兰霭紧紧抓着他的衣服,目眦欲裂地看他,仿佛怕他会突然消失一般,她的头脑越发不清晰,最后哭喊道:那你要抛弃我吗?你不要我了吗?
蔼蔼。他捧起她的脸,第一次主动吻了她的唇,就在这弥漫着血气和悔恨的空间里,仿佛用尽了他一生的力气。你从小不爱动,但我知道那是你故意的,你觉得只要你怠惰一些,我就会舍不得放下你一个人。我知道你不是什么都不喜欢做,你是怕你表露出对那些东西的向往,会让我花钱,傻瓜要不是给你用,我赚那么多钱做什么?以后以后无论如何,不要再委屈了自己。我没什么本事,读书不行,做生意不行,只有给别人出苦力,但我的蔼蔼不同,你那么聪明,以后好好的考一个大学,然后找一份好工作,过优渥的生活懂吗?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兰霭死死咬住嘴唇,不久就有鲜艳的血珠冒出来,被兰霆用拇指轻轻抚开。她颤抖着:如果你不在我身边,我才不要过得好!
多少年了,这存在在记忆深处的称呼让她魂牵梦萦过、辗转反侧过,只要闭上眼,他的模样就慢慢浮现在眼前。
人这一生总是在向往着一些不合时宜的东西。
夏天的时候想看雪,冬天的时候贪恋冰淇淋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