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好了。你现在,就去同艳娘还有那大堂管事说,昨日的客人疲累,还要再留一日,故此今天这屋子,就不准许他人再进来。
等夜深了,你再避开耳目,悄悄地来,同我一起把这尸处理掉。她说着,来到小桌前,从忽鄯弥带来的那些宝贝中跳了几样玛瑙珍珠,丢给了白婶。
听见我话了,就去照做!
想通这一切的宝莺,柔媚的脸蛋上,竟然多了一丝笑容,转瞬又将这欣喜敛到了心中,摆着一副凝重冷漠的脸,回头对白婶说:
是我杀的又如何?不是我杀的又如何?人都摆在这儿,你这破锣嗓门再继续喊闹,把坊里的所有人,甚至是艳娘叫来,那就可是好一出戏······
白婶看着这女孩,恍然发觉,她早已不是曾经入坊时唯唯诺诺的怜惜模样。现在的宝莺,不光是作为琳琅坊的头牌,甚至放眼辽县······不,怕是天下,都再难找出这样艳丽之色。
你安静下来就放开你!听到了吗!她呵斥一声。白婶眼泪直流,只得点了点头。
你······是你干的?白婶抖抖索索,指着床榻上的人问宝莺。
她不回答,带着深意看了白婶一眼,转头注视着床上的忽鄯弥沉思,一边慢慢地系上了衣袍的带子,藏起布满欢爱痕迹的玲珑曲线。
唉,唉,你说她都做头牌儿了,怎么还会想着继续找咱哥仨?不会是要报复咱吧?李财凑到他耳边,悄悄狐疑地说道。
切!头牌又怎样,她再有本事,不过就是个娘们,能把咱们男人怎么样?郭荣不屑一顾,脸上讨好地朝着宝莺谄笑。
就是!说你孬就是孬,都玩过的娘们儿了,有什么不敢的!秦双附和着。
她颤抖的手,伸过去探了他鼻息。早就死了多时,尸身硬僵。宝莺全然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更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死的。
明明昨日······
昨日后来,依稀记得那男人也出现了,自己无力承欢,最后是筋疲力尽迷迷糊糊地睡在他怀中······而现在看着屋子的装饰,并不是三人同乐的那间,而是原本宝莺被纹刺的那间!
他想,这娘们儿曾经还低声下气地哀求着自己,楚楚可怜地舔着自己的东西。而现在,不过一年光景,给她混到了这个位置。她皱皱眉头,怕琳琅坊上上下下都得抖三抖。
怎么不肖想,能与她再共度春风一回?做梦都想啊!都快要想死了!
可是他郭荣不过是这坊中一枚小小家丁,几次与宝莺相遇,别说靠近说上话了,都是远远看一眼,便见她匆匆去见客。越想越是郁闷,吃过这样的美味珍馐,再回来吃管饱小菜,怎么是个滋味呀。
五大三粗,面目丑鄙,又是不可小瞧的巨大身板,不是那郭荣,又还是谁?若不是此时见到,宝莺都快要忘记这人的存在了!
之间那郭荣招呼其他几个家丁,扛了一些重物杂货,自腰间掏出钥匙,张罗着把东西都放进去。
轻轻儿!轻轻儿!摔坏了咱的小命可赔不起!他嚷嚷着,依旧是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但是看得出来,却不敢嬉闹,或许还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若是真的离开,那是最好不过的了。万一是其他些什么意外······艳娘话落到此处,意味深长的看了宝莺一眼,或许又是觉得也过于荒唐,又道:有钱的客,自然还是多来几次才好。
你个做姐儿的,也要长点心,让人家下次再光临才可以。
知道了。宝莺看她又恢复了平常神色,心底松了口气。时间又过了半月一月,一切风平浪静,未见其他风声,才开始谋划下一步打算。
宝莺将尸身裹好,又拿来昨夜的束绳,结结实实将他包覆起来。她接着清点桌案上忽鄯弥的宝贝。多半为珍珠玛瑙一类的,宝石亦有,五彩斑斓,价值不菲。
其中的某一盒子里的东西,吸引力她的目光:那是数根尖锐细长的铜制针,比小臂要短些,顶端有一同样铜制的花骨朵紧紧闭合,样子想什么机关一类的东西。
她皱着眉头仔细研究起来,不经意间扭动到了铜针底的暗扣,顶端那朵铁莲花忽地绽放开来,每片莲瓣都有尖刺,而莲芯中间突兀的金针泛了深绿,想来是淬了东西。
现在这个地方,又剩下了宝莺一个人。她重新走回床边,仔细检查起忽鄯弥的尸首,卸掉了他的耳坠,首饰一类的值钱物什,然后阖上他的眼。计划是打算晚些时候,趁院中家丁换班时,再跟白婶把这尸首往城外树林里运。
就当她扯过榻上的软被,将尸首包裹起来时,闻到空气中细微的一股子怪味。像放坏了的梅子茶,带着青臭的酸涩。她抓着毯子放到鼻子下仔细辨识了好一会儿,隐约觉得这味似曾相识,似乎是在哪里也闻到过似的。
且不谈昨日那一番放纵云雨,再是铁打的人,都没劲儿了。这个时候就算是疲惫,可要是刺杀忽鄯弥,他必然不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所以这怪味,想来是什么迷魂药一类的东西才是。
<h1>深渊之处有何人 手刃仇怨应有时</h1>
天光明亮,宝莺苏醒时,只觉得浑身一点劲儿也使不上,像是被碾过般酸软无力。也正好此时,有人推门进来。
莺莺主子,时间到了,怎么耽搁这么久······听这声音,来人是白婶。她敲门已经敲了有好一会儿,等不到回答便自己推门进来了。
白婶手里沉甸甸的,自己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重的玛瑙坠子,忽然好像也没这么担惊受怕了。
她原来也是个春姐,因为怀了身子,被别的春楼赶出来,颠沛流离到了辽县,最后在这琳琅坊呆到了人老珠黄之时。脑子飞快地旋转着,比起处理死人,还是饿着肚子流浪更令她感到绝望。
知······知道了。白婶擦擦鼻涕和眼泪,麻溜从地上爬起来,捡起水盆慌忙离开。
无畏无惧,勾魂蛊心。
咱俩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自己想想,我若出了什么事,你能逃得了关系?
白婶听到这话,摇着头往后挪着屁股,仿佛宝莺就是个吃人的妖怪一般。她瞧见这懦弱的样子,觉得滑稽,便是讥笑出声,继续吩咐道:
人当然不是宝莺杀的。忽鄯弥与她无仇无怨,不过是个情爱之事上合拍的恩客。如此,那就肯定是那个人下的手。
就连凶器,都是她先前准备好的。不过她昨夜定力不够,早在动手之前就疲昏了过去。现在看来,忽鄯弥胸膛上的那根发簪,不但是警告,更是那人愤恨的证明。
他很生气。极怒之下杀了人。
她连忙翻身下榻,找过一件衣裳遮蔽赤裸胴体,捂住了那白婶的嘴:
莫要再叫了!人死都死了!你叫能让他活过来?宝莺不是第一次见到死人,自然也没有白婶慌张,相反,更是看着有几分女子不该有的凶煞。
白婶更是怕得不行,双目绝眶欲出,拼命意欲挣脱宝莺的手,估计,是意外宝莺就是这罪魁祸首。
这三人看宝莺的眼神,较之曾经可更加露骨。曾经的她如娇花含苞,得尝第一口鲜露便是多少男子人生之幸;现在的她呢,是开到盛靡的赤染牡丹,叫人血脉喷张。
就在他犯愁,该如何找机会接近时,这宝莺出人意料地竟然是自己送上门来。
那采花凶徒又出来犯案了,你可知道吧······莺莺儿要去街市上采买几套衣裳,你们几个就跟着去吧,护着她,远远跟着就行,也别丢了她的面儿。
艳娘看着自己指尖的丹蔻,头也不抬地吩咐着郭荣。他有些意外,定睛看远处那款款而来的倩影,心头荡漾不已,丝毫不觉得一切古怪不合理。
宝莺看着他们安置妥当后离去的身影,心里有了计划。
郭荣这一年,跟扶摇直上声名鹊起的琳琅坊头牌何宝莺可不同,依旧是混得不值一提,还是继续担个没什么前途的家丁。
那日宝莺隆重的游街仪式,他自然是也去看了。甚至他就在队列的最末端,远远望着,只能看到飘忽的身影。
那面具人的身份查起来碰了壁,倒不如掉过头来,查查这让人昏迷不醒,失去意识的药好了。
宝莺挑了个没有客的一日,避开周围人,依照模糊的记忆,寻到了坊中的那个库房的位置。令她失望的是,门上落了锁,没有钥匙,若是强行想办法打开,怕动静会吸引人来。
就在这时,一串急匆匆的脚步声响起。宝莺连忙躲到了墙后,屏住呼吸观察着。等到她看清楚这来人,面上略是惊讶,随即眉头一沉,暗自恨得快要把牙咬碎。
小心翼翼地再将这利器放回盒中,这东西,宝莺定是要自己留着的。至于其他珠钗玛瑙之类的,能换钱,便支使白婶偷偷去当了,换成真金白银更妥当。
忧心忡忡等了一个白日,到了夜深,白婶果然老老实实地来了。两人废了大劲儿乔装打扮,拖了板车运出坊,来到了城郊的树林里,挖坑掩埋。做完这一切,天都又要亮了起来。
至于大堂管事和艳娘这边,她自然是准备了一套不显山露水的说辞。说这恩客犯了急病,担心过了病气让整个坊中的人都染上,留下些钱财后,便是趁夜离开。
对了!
她脑海中似惊雷劈过。这味儿,她确实是熟悉的。就在她失身于衙门中那晚,第二日离奇醒来时,就深处在这琳琅坊之中。坊中那小小的仓房,也有这样淡淡的气味,藏在呛鼻的灰土中。
若不是今日······若不是今日再闻到,怕是就这样不了了之!
白婶这一进来,看到屋内床榻上的景象,手里端着的水盆咣当一声,都跌到了地上,水波四溅,热气弥漫。
啊啊啊啊啊啊!死······死人啦!!!!白婶这一声尖叫,让宝莺彻底清醒过来。她捂着额头,看着惊慌失措倒在水中的白婶,转头看了看自己身边,床榻上的另一人。
是他昨天的那位客,从西域来的阔绰男人忽鄯弥。他面色青黑,双目瞪大,原本美丽又清透的蓝眼睛,凝结了灰霾,看着惊悚吓人。全身赤裸为着一物,而他结实的胸膛上,那原本鲜活跳动的地方,露出一小截尖刺。定睛一看,正好就是宝莺先前准备的凶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