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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阿鲤(四)(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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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户咧嘴笑出一口豁牙,紧紧手中的绳子,生怕鹅凶起来叨疼了小贵人。

这可不是鸭子,这是老鹅,养大了能看家护院,不比狗差。

那鹅估计是听懂好话,抖擞一身雪白羽毛,两只脚板儿来回踩着泥地,模样神气活现,简直快要比阿鲤还高。

河边杨柳抽发新芽,黑背白肚儿的小鸟立在嫩枝上,悠悠晃着似是在荡秋千。沿堤来往行商走贩,肩挑扁担一路叫卖,亦或是推着板车走走停停,寻到好地方便支起摊子,当街吆喝起新鲜果蔬。

苏州富庶,接湖广毗金陵,二月过半,出门的人也渐渐多起来。过了午,太阳半遮半掩藏在云后,篷船三三两两浮在岸边,头戴蓑帽的船夫蹲在船头吃饭唠嗑,见有客人上门,连忙撑起篙子,你问我答地谈起生意。鸭子没处下水,嘎嘎叫着在岸边徘徊,时不时伸头叨一口水,呆头呆脑十分可爱。

银环给了农户两枚铜板,喊翠鸣陪在阿鲤身边,自己去找人打听回程时辰。

见她睁大眼睛小嘴圆圆,急忙嘘声制止,外祖母身子不甚爽利,正睡着,咱们悄悄声说话。

阿鲤垫着脚往门内张望,是除了家具摆设也看不到什么。她一脸了然,从柿子色小鱼荷包里摸出一锭碎银,肉嘟嘟的笋节儿小手覆在银环掌中,压低了嗓音,一脸财大气粗的得意,

我有钱呢。我请你吃。

书中讲尘世的功名利禄是镜花水月,生不带来死带不去。亲身体会过,想是有些道理。谢溶溶拨开一丛杂草,周卫家的要帮忙被她拦住,指使她吹起火,撩几张草纸燃着,又指指不远处的茅屋棚,许她一吊钱,

你去瞧瞧有无人在,没的话帮我仔细看着,有人就说是远方亲戚来拜年,走前烧点纸钱。

等人走远,估摸听不见声,谢溶溶才洒了把金纸元宝,见那一簇颤颤火苗摇头晃脑,像极了一个欢欣跃雀的孩子,映得她两眼温热,在春寒料峭的天气里生出一身融融暖意。

农户吓了一跳,两手端着左右为难。翠鸣见状,一把抓过那块银子,扬手扔回到躲在后面瑟瑟不语的婆子怀里,插起腰像只气势正满的茶壶,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稀罕。转头又说道,小小姐,夫人知道要生气呢。

阿鲤想到母亲,小脸上顿时不见惜色。她出生至今从未离开母亲这么久,心里早想得不行,昨夜抱着谢溶溶的衣服睡觉,还背着外祖母偷偷把眼泪擦在上面。平日不耐烦被过多管教,会跳着脚和母亲吵闹,可是气不过太久,又会像离巢的雏鸟,脑袋一拱一拱地缩回母亲怀里。

我从书里听过。将军骑高头大马,着盔甲持铁戟,御敌千里,难道不是威风凛凛?

小手指着挺胸阔步的大鹅,又说,人有两条腿,鹅也有两条。它气势昂扬,乃我所见之最,比作鹅将军又有何妨?

妇人被问住,不知是被那熠熠光芒所慑,还是未曾料想她这般不怯生,下意识后退一步,愣了片刻从齿缝溢出一句,

夫人......

她一摆手,绕过如临大敌的翠鸣走近,擦肩而过时从鼻腔哼出一声不屑,这么多人看着,还能吃了你?停在阿鲤身边半屈下膝,指着白鹅颈子上的细绳问,喜欢?

阿鲤点点头,又伸手去抱黄绒绒的小鸭子,小手轻柔抚弄,阿娜不让养。

阿鲤伸手要去摸鹅,口中夸它,像个大将军。

话音刚落,就听一声女人沙哑的轻笑,问道你见过大将军?

翠鸣循声看去,见是一位二三十岁的妇人,身形瘦削,几乎要被鼠灰色的厚重毛氅压垮,正一眨不眨地盯着阿鲤看。直觉那目光不甚友善,又或许是那妇人虽正当年华,面色却透着沉闷晦暗,颧骨高耸,眼睛松弛垮塌成尖锐的形状,莫名给人一种刻薄的不适感,翠鸣于是跨前半步,遮住两道直白的视线。

<h1>番外 阿鲤(四)</h1>

乘船赶路的疲惫,担心被认出的忐忑,还有暌违多年重回旧地、入目一片荒芜的怆然,种种思绪积压在心头,都在看到那只被磨得光滑的小木马时一扫而空。

阿鲤十分宝贝这只巴掌大的木制小马。她年龄小,谢溶溶不敢让她骑真马,燕回便找木匠讨教亲自做了一只。小姑娘爱不释手,马背上的漆都被摸得斑驳。

真是威风!她仰起脸,雪肤金瞳一览无余,看得人俱是一愣。

唷,还是个胡人小姐。

有人嘟囔着,没忍住看了又看。前些年朝中出了个遐迩闻名的沈大人,三使边域,打通了那条横贯东西的丝绸宝路,此后往来便利,时有高鼻深目的胡商在内陆置地安家,见多了也不稀奇。只是汉话说得如此流利,年纪且小,倒是少见得很。

小姑娘一手举着薄壳糖人,指着农户身旁脖系麻绳的白鹅,道,

这只大鸭子脑袋磕肿了。

周围等船的人听见,忍不住笑出声,纷纷扭头看过。见她穿着讲究,斗篷兜帽镶一圈银狐毛,上绣金线芙蓉花,领袢是拇指盖大的一颗溜圆碧玺,红面儿鞋头缀两颗粉泽珍珠,身旁的年轻丫鬟也收拾得干净利索,可知哪个富贵人家的小姐。

银环笑眯了眼,吩咐完谢夫人屋里的婆子,特意替小姑娘把斗篷帽子系上,天还凉着,叫风吹着可头痛。

阿鲤乖乖任她打扮,绞着手指两眼希冀地看向她,今日有没有小鸭子渡河?谢溶溶带她去看过一回,之后念念不忘,做梦都想抱一只养。可惜她母亲骨子里仍是个大家闺秀,不想回程一路光听鸭子叫,十分干脆地拒绝了她。

或许有的,到时付一个铜板,他们会让你摸一摸。银环说着又点了一位叫翠鸣的小丫鬟,三人一道出门,她心里掐着点儿,说不准能接到谢溶溶一起回家。

阿鱼,娘来看看你。再有以后,就不知是何年月了。

谢夫人心里装着事,一整日坐立不安,自然没心情陪阿鲤玩闹。银环在门廊处拦住蹦跳的小姑娘,软言温语劝道,

小小姐做完了功课,银环带你去吃三元楼的酥酪可好?

听到有人说她坏话,倔脾气上来,如法炮制从荷包里摸出一粒瓜子银放在大白鹅背上,别过脸哼道,区区一个将军,看你喜欢,我送给你。

......你惯是有理。

阿鲤扭过头不再理会她,将小手递给翠鸣,眼睛黏在鹅身上颇为不舍。

妇人见状,居高临下舍给农户一块碎银,斜睨着眼,笑容似是拿刻刀凿出的生硬线条,你阿娜小气。区区一只畜生,喜欢的话我买给你。

阿娜?她口中咀嚼两遍,复又问道,你既没见过大将军,又怎能把畜生比作人?

话里藏针,翠鸣听后气红了脸,然而见她穿戴不差,唯恐轻易出言惹出事端,只有温言劝说道,小小姐想不想吃豆糕?那边有人卖小鱼,翠鸣带你去瞧瞧?说着要去牵她的手。

阿鲤不应,一双金瞳磊落地扬起。

没见过。

阿鲤与她对视一眼便低下头,大白鹅抻着脖子去嗅她手中的糖人,顾不得一只小手趁机在身上摸来揉去。

妇人仿佛并未领会翠鸣的意思,她立在一旁既不上前也不说话,只是目光放空,直勾勾贴在小姑娘周身。半晌,连身边的婆子也看不下去,轻轻拽了下她的衣袖,

即便如此,听到母亲说要去看望未曾谋面的哥哥,也愿意把心爱的小马送出去。谢溶溶摩挲着木头的纹路,指尖的触感仿佛与那父女二人留在上面的印记重合。想了想,还是放回到包袱里,荒山野地的,就怕她的心意被不相干的人糟蹋了。

抬头四望,只见枯草伶伶的坟冢,心中感慨连鬼神草木都要趋吉避凶。

睁眼闭眼,当年十里长街上将军凯旋,紫宫金殿里加官进爵,一时间门庭若市附者如云,种种过往依稀在目。如今脱身回望,才猛然察觉那风光竟如此不真实,里外透着大厦将倾前那股烈火烹油般的凶猛匆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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