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涧林很惊喜,问他:“是怎么做到的?我的意思是,从哪里提取?”
“不告诉你。”信息素大量存在于人的分泌液和体液里,比如唾液、汗水、尿液、精液,收集困难,而且心理上感觉很脏,许裕园干脆抽了两百毫升的血交给愿意接他这个活儿的实验室,让实验员帮忙提取和转化。
许裕园告诉他:“敞着盖子,十天以内就闻不到了。一直不开盖,两三年也会挥发完。”
方涧林大声说这是诬陷,梅荀小时候可比自己妈宝多了!
许裕园憋了一会笑,拍怕他的肩膀,“我不管你了,我回家睡觉。”在方涧林张嘴之前,许裕园打断他,“你别撒娇,你家离学校太远了,我明天不想早起。”
方涧林病中也不得清闲,不过是改成在家办公,秘书和助理每天带着文件上门拜访,该做的事一件也不少。等他完全好全已经两周以后的事了,他打电话给许裕园:“晚上有没有空?我请你吃饭。”
“我可以吗?”方涧林问他。
许裕园问他:“你还记得你说,你觉得从来没有人真正爱过你吗?有可能是因为你没有缺点,人不会爱一个没有缺点的人。”——没有软肋的人,让人感觉虚无缥缈,无法触碰,无法抓住。
“原来我在你心里这么完美吗?”方涧林跪起身,抓了抓头发,愣愣地说,“谢谢你,你夸得我很开心,没人爱也值了。”
孟茵的脸顿时严肃起来:“你条件确实不好,看在生出小孩智商高的份上,别的可以迁就点。”她又说,“你不用太自卑,顶级学府的教授也挺珍稀的,我们林林光长脸不长脑子,成天傻不愣登的,你跟他可以互补。”
许裕园尴尬得头发发麻、走路顺拐。
“还有一点。”孟茵苦恼地说,“林林性子软,一天到晚尽被人忽悠,我呢,预备找个稍微强势一点的儿媳——当然,是在真心为他好的前提下,在家里能拿主意,管得他服服帖帖的,让他专心事业,不要出去外面招猫逗狗,老师你平时管得住他吗?”
方涧林没接他的话,“七年才一个,还是老熟人,你不会打算一辈子单着吧?”
“也没什么不好。你以后要,开心一点……”许裕园越说越小声。他突然问:“你既然认定他一辈子不会醒,为什么还每个月去看他两次?”
方涧林捏着烟笑了笑:“你忘了吗?每次都是你来找我陪你去啊。”
方涧林说:“这就是我想说的。为什么要为他守贞?退一万步来说,你也为他守贞六年了。”
许裕园摇头,大声说:“你抓错重点了,重点不是守不守贞……”
“这是重点。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对他有很深的愧疚感。”方涧林问,“为什么?因为我是方涧林?换另一人你会不会愧疚?”
方涧林说:“可是每过去一秒,这个概率就更低一点,从十万分之一,到百万分之一,到千万分之一。”
“无限趋近于零不等于零。”
方涧林撑在桌面上的双手交握,轻声提醒:“他还有男朋友。”
许裕园突然出声打断他:“不管我们做什么,好像永远有一双眼睛在背后看我们,我再也受不了了。”
不管他们怎样紧密相拥,都无法严丝合缝,不管他们怎样舞步配合,都难以互相平衡,永远有一个人夹在他们中间。夜晚睡在同一张床上的时候,床上有两个人的身体,却好像有三个人的灵魂在场。
方涧林把玻璃瓶放回盒子里,小心地收起来,抬起眼平视着许裕园的眼睛:“我们都知道,他再也不会醒来了。”
许裕园送她下楼,孟茵张嘴就问:“你们是来真的还是就玩玩?”
许裕园张了张嘴,说不出口答案。
孟茵也没在意,“林林都三十好几了,一年年这样下去,不找个人定下来,我看到就心烦……你们要是来真的,多磨合磨合,争取早点结婚生小孩。如果不是真心的,你也别耽误他了,他这个年纪要谈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
“真可惜……也就是说,我每开盖一次,它就挥发掉一部分。一直不开盖,它也会慢慢挥发。”
许裕园嗯了一声,眼神看着窗外的湖水,不知道在想什么。
“如果可以——”
许裕园捧着一个巴掌大的纸盒赴约。
是一个素白的纸盒,没有任何装饰。方涧林拆开纸盒,里面是一个很小的玻璃瓶,装着无色的透明液体。他拧开盖闻了一下,是薄荷混着烟草的味道,香味很清新和纯粹,没有调制香水的甜腻。他反应过来:“你的信息素。”
许裕园嗯了一声,把信息素转化成beta能闻到的香味是一项复杂且不实用的技术,他托了不少关系才得到这一小瓶东西。
许裕园很嫌弃:“不要一天到晚这么嗲,我妹都没你会……”
方涧林说:“有没有缺点这种事,见仁见智吧。情人眼里出西施,你眼中的梅荀应该也没有缺点。”
许裕园摇了摇头,“他很多缺点啊,我从一开始就知道。爱一个人就是,明知道他没有那么好,还是会爱下去。”许裕园突然说,“我想到你的一个缺点了,梅荀以前告诉我,你是妈宝男……”
许裕园上楼以后,板着一张脸,把餐具收到厨房里去了,上楼对方涧林说:“我实在说不出口我们的关系,改天你跟你妈解释清楚了吧。”
方涧林蹬了两腿被子,很无辜地睁着眼睛:“解释什么啊?等我好起来,跟我去约会吗?”
许裕园转过头看病床上的人,脸上的表情很淡:“你在追我?”
“你别再问了。”许裕园眼眶红了一圈,“我不可能像你一样,你什么都不会想,什么都不在乎,做什么都没有心理负担……”
“你觉得我的感情很廉价,我这个人没有真心,也永远不会受伤?你跟梅荀真像,他也是这样想的。”方涧林垂下眼来点烟,嘴角挂着一抹自嘲的笑,“不知道为什么,人只有把自己弄得很惨,才有资格说自己受伤了。我一般情况下是不会很惨的,但我的心也是肉长的,你信吗?”
“对不起。”许裕园说,“你说得对,我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很不自在,我们以后还是不要见了。”
许裕园说:“我不在乎。他爱的人是我,他一醒来就会甩掉谢宁。”
“我找人调查过,梅荀昏迷这几年来,谢宁一直单身,一个人都没谈过。你一边跟人睡一边等他?”
许裕园一瞬间涨红了脸,他窘了半天,才说:“他又不是我的现男友,我为什么要为他守贞?他还不是分手不到两年就找了谢宁……”
许裕园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上写,小概率事件在一次试验中几乎不可能发生,概率无穷趋近于零。”
许裕园不像方涧林这样看问题。方涧林认为,在所有的植物人里,只有极个别极罕见的能醒来,这个人不是梅荀。许裕园不管别人,他只是想,这一秒钟的梅荀不醒来,还有下一秒,下一秒也没醒,又有下一秒,只要你我都活在世上,就还有无限的可能性。
许裕园心想,有谁耽误谁啊,两厢情愿的事。
“老师别紧张,我不是那种恶婆婆。”孟茵挽着他的胳膊,口气十分亲热,“我就这么一个心肝宝贝,从小把他宠得跟什么似的,他不乐意娶那些没感情的,我也没逼过他。只要真心爱他,条件过得去就可以了,我的要求不严格。”
许裕园张嘴:“我……”他的条件属于过不去的那种吧?别的不说,房贷都没还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