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艾不知怎么,看着他就想到四年前的哥哥了。
家里是在她15岁那年出事的,当时她还在上初中。说句实话,她对那段日子的记忆并不深刻。从大房子里搬出来的时候,她背着自己的书包,抱着妈妈的照片,也不是特别难过。之后过了一年多,叶家的支票就来雪中送炭了。
说句实话,物质上,她没过过多久的穷日子。
“你们这些小开小姐行行好,缺钱了跟家里去要,别来给我们寻事头了。”
……那还有什么说的?难道她还要为了这几百块钱,低声下气地求老板收人?还要甩个欠条,自证不是有钱人家的小孩?
被附近几乎所有的小饭店回绝之后,许艾决定走远一点,去市区看看;也许在傍晚的太阳下跋涉个几十分钟,能让她看上去没那么“整整齐齐漂漂亮亮”。
全部收拾完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许艾倒完最后一盆水,觉得有些头晕,才想起自己连午饭都没吃。
但食堂还没开门,寝室里也没人和她拼单外卖。许艾把脑门上的汗一擦,洗洗手洗洗脸,出门去了。
出门找吃的,然后找工作。新学期一开学,她就是大二,按照学校规定,可以兼职。
“爸爸,”许艾出口打断道,“当初叶家来退婚的时候,说的是什么理由,你还记得吗?”
爸爸的声音一停。
“多少年前的事了,”他说,“以前的事情就不要管了,往后的日子多上点心吧。”
旁边外卖小哥的手机响了,他顿时一紧张,抹了一把嘴,放下水瓶接起电话,然后就是一阵“不好意思”“马上就来”。
许艾突然觉得,会不会到明年——或者下个月,或者下周……或者明天,她也成为了这样一块海绵,在生活的重压下
“我回学校了。”许艾说。
“哦,开学了啊,”爸爸说,“在叶家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叶先生对我也很客气。”许艾说。
比起她来,也许当时刚刚上了大学的哥哥,感受更强烈一些。
哥哥当年也是半工半读,念书那四年,没跟家里要过生活费。哪怕叶家的钱来了,他也说那是给许艾的,他不用,然后继续打工。
今年哥哥已经毕业了,实习工作也是自己找的。爸爸不喜欢他现在的女朋友,他或许会在另一个城市定居。
走到路口的时候,信号灯转红了。于是许艾停下来,等着。她旁边很快来了一个外卖小哥,穿着背心,戴着头盔,胯/下骑着一辆半新不旧的小电驴。
外卖小哥的车筐里放了好几瓶水,他一手擦汗,一手拿起一瓶,拧开,“咕咚咕咚”一气喝了一半。他浑身湿得像块海绵,喝下去的水简直转眼就从前胸后背渗出来了。
他看上去也不过二十出头,也许也是个打暑期工的学生。
许艾在小快餐店里吃了点东西,然后绕着学校周边逛了一圈。找家教的小传单有不少,但都不要她的专业;饭店餐厅倒是缺小时工,缺洗菜跑堂端盘子的,但她一说是自己要打工,对面的人把她上上下下一看,马上露出婉拒的笑容。
“你这样整整齐齐漂漂亮亮的小姑娘我们都不要的——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小孩来体验生活,做着玩的,做不长,干两天就走了。”
“上学期我赶了不晓得几个了。一天到晚事情不干,就是自拍;砸了盘子砸了碗,还没说她,马上先掼一刀钞票出来;脾气么比客人还大,催也催不得,讲也讲不得,这店里好像她才是老板一样。”
然后那一头就把电话挂了。
也对,以前的事就别管了。拍完的胶卷就收起来;嫌老照片拍得难看,那就换一卷新的,拍点别的。
许艾站起来打扫卫生了。
爸爸“哦”了一声,说了句“那就好”。
“你为什么突然要让我去叶家?”许艾说。
这句话大概也是走路过去的,并且不幸半途迷路,并没有到达目的地。许艾等了好一会儿,只听到爸爸说“开学了就好好学习”“有事打电话”“不要乱花钱”……诸如此类不痛不痒的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