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兰呆望丁老汉身形渐渐消失,待要追去,只觉双腿发软,半步也难移动。
她回想片刻前离奇的一幕,愈想愈是害怕,那条粗如手臂、长得看不到尽头
的大藤,在脑海里也是越发的清晰。
只听罗刹女道:「姐姐有个法子,可以教你变成不会老、又不会死的花儿。
你叫我一声好姐姐,我便帮你……咦,你很怕么?为什么抖得厉害?嘻嘻,是啦
,你是怕
漂亮,可比咱们女人好得多了。你……你愿不愿意……」
丁香兰头颈刚转,想到那些「人花」
可怖的样子,打了个寒噤,赶忙闭上眼。
天罢?女人老了之后,便没人爱啦……我有个法子,能教你永远年轻,永远漂亮
,永远这般讨人喜欢。」
她这番话似有无穷的魔力,丁香兰怦然心动,止住哭声。
天下的臭男人杀光。」
丁香兰道:「秀兰可是女儿家,你……你为什么又害死了她?」
突然轻轻抽噎:「我也不要活啦,你……你快将我杀了罢。」
丁老汉离得较远,自然更加莫名其妙。
但他到底年岁大,阅历深,一觉事情不对头,立时便反应过来,吼了一声:
「秀兰!」
罗刹女「呸」
地一声,向丁老汉的头颅啐了一口,恨恨地道:「这些臭男人,没一个是好
东西!我老公待人最和善不过了,可……可还不是给那恶人杀死啦?」
一指丁秀兰:「我瞧这小姑娘秀兰生得俊俏,便想帮她多美上几年,更不能
算是害她,只可惜不是完璧,我花圃里的绝艳少了一株。」
丁香兰怒道:「你……你……你又说不是害他们!」
字再也说不出来。
黑衣女子怒道:「谁说我是妖怪?那都是旁人胡说八道!我住在这罗刹岭上
,所以名字叫作罗刹女,可不是什么妖怪!」
下半身在大腿近地之处,生出千百条细小的赭红色须根,插入岩石上面的孔
隙之中。
常人若不加细看,真难以瞧得出她们本来面目。
漂亮?老实跟你说,我的花跟旁人种的花可不大一样呢。」
丁香兰心里突地一跳,依着她手势向身周望去,只吓得浑身毛孔都绽了开来
,颤声道:「这……这……」
丁香兰咽了口唾沫,哑声道:「你……我们又没得罪过你,求你放过了我们
罢。」
黑衣女子挽一挽衣袖,又掠一掠头发,冷冷道:「我说过啦,我只是个种花
吼叫数声,似是心有不甘,却无可奈何,又向丁香兰一瞥,转身爬到一处孔
隙之旁,钻了进去。
黑衣女子呆立片刻,慢慢向丁香兰走来。
如一场噩梦。
勐听黑衣女子大声叱骂道:「你这家伙,真是饿死鬼投胎,一天到晚便尽想
着吃!快滚回去罢!」
黑衣女子澹澹地道:「我是个苦命的女人,给人逼得没法,才躲来这里种花。」
顿了一顿,又道:「这女孩子叫秀兰么?她还没死。我只杀男人,不杀女人
的。」
丁香兰这才看清,那黑衣女子也已然转到自己身后,目光冷冷地望着自己。
她手中的人腿和石刀已丢在丁秀兰身旁,光洁的纤足踩在丁老汉头颅上,血
色映衬之下,显得愈发白皙。
无踪,只隐隐传来几声呼喊。
那林梢密密的竹叶如遭风雹,扑簌着纷纷飘落,倒像是下起了漫天绿雨。
这一下变故突如其来,全没半分预兆,丁香兰脸上笑意未尽,却已是目瞪口
惊惶中瞧见丁秀兰微微眨了眨眼,大悲之际微觉一喜:「秀兰还没死。」
嘶声叫道:「秀兰!你……你怎么样?」
拼命向前爬去。
睫毛微微抖了几抖,慢慢张开双眼,触目便是几条人腿人手,耳旁嗒嗒作响
,扭头看去,见那怪人蹲在自己身后咫尺,捧着爹爹的头颅吃得正欢。
他嘴角血水流溢,双手和满脸都染得血红,却浑如未觉,两只圆眼骨碌碌乱
便在丁秀兰身旁,蹲着一个浑身赤裸、肤色青灰的怪人,双手捧着个血肉模
煳的圆球,正狼吞虎咽地啃咬。
那圆球之上须发宛然,双眼怒睁,正是丁老汉的头颅!丁香兰只觉脑中「轰」
污狼籍,大睁着双眼,不知死活。
她带的那把砍刀断成了两截,远远丢在一旁。
那黑衣女子左手提着一条白生生的断腿,右手握着把模样古怪的大刀,刀身
只见她额前乱发微分,露出一张俏脸,柳眉弯弯,樱唇一点,果然是个美貌
的少妇,瞧年纪也不过三十岁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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擦擦眼角溢出的眼泪,突然瞥见花丛之中,有一个人影在微微晃动。
那人背着脸蹲着,离自己不过数丈远近,穿着一袭黑衣,身形婀娜,长发垂
腰,瞧后影似乎是个年轻女子。
那味道先是若有若无,随着山风愈劲,渐渐浓郁起来,便似三伏天里的死尸
散恶一般,中人欲呕。
丁香兰喉头一紧,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几乎将早饭尽数呕将出来,忙不迭蹙
那岩面光滑平整,布满了一处处锅盖大小的孔隙,众花竟是自那孔隙之中长
出来的!丁香兰放眼望去,见这块巨岩夹于两峰之间,一望无际,直如一座海中
孤岛,花园虽然不小,却也只占了中心一点位置。
快步钻出竹林,眼前豁然开朗,群山巍巍,山谷中果然便是一座花园。
那园中每隔数武,便栽着一株红花,行行列列,排布得甚是齐整,算来不下
百株。
看好像有一张极大的红地毡,铺展在山坡之上。
丁香兰讶然细瞧,原来却是一座花园,那朵朵红花满园怒放,是以打眼一望
,火红一片。
吐吐舌头,扮个鬼脸儿,装模作样叫道:「爹啊……救命呐……阿姐要杀人灭口
呐……」
丁老汉呵呵笑道:「死妮子,又发癫么。留神妖精捉了你去!」
丁香兰心中一跳,急忙停下脚步,凝神倾听。
四下里原本寂如沉夜,这声音忽高忽低,若有若无,令人不禁的毛骨悚然。
丁香兰屏住了呼吸,轻轻跨出一步,地上厚厚的枯枝败叶,立时发出沙沙声
弯腰拾起砍刀,紧紧握在手中,一颗心反倒平静下来。
林暗如昏。
丁香兰循着丁老汉开出的小路,一路找寻,行了约莫一顿饭工夫,却仍一�
思来想去,一时间心乱如麻,急得眼泪在眼窝里转几得转,终于夺眶而出。
待到哭声渐止,双眼已是微肿,却始终没想出个法子来。
无意中瞧见地上的砍刀,想起是同妹子嬉闹之时,自己随手丢的,心里一酸
这般胡思乱想了许久,突然林子深处「呱」
地一声长鸣,不知是什么鸟兽发出的叫声,四下山谷里顿时回声不绝。
丁香兰心下愈怕,寻思:「秀兰不知是不是给妖怪捉去的?可是爹去寻她,
怪了。这几年来,村里不是有许多人给它捉去了么?现下……现下可轮到秀兰啦
,这……这怎么办?」
又想:「早先听水生叔讲过,有的妖怪捉人,是拿来煮了吃的,有的是要修
原来丁秀兰身法固然灵活,手段也着实狡猾,先前从丁香兰腋下窜出之际,
早将带的麻绳取出,待见她反手来捞,顺手塞在她手里,使了个「金蝉脱壳」
之计。
「是了,刚才瞧得虽不十分清楚,但妹子确是给这怪东西捉了去的。那……
那东西来得好快,到底是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心中怦怦乱跳,想道:「那多半……那多半便是大家说的妖
循着那东西的去路飞步追去。
竹林密密层层,原本无路,丁老汉急得额头上青筋暴起,口中大声咒骂,举
刀一通乱噼乱砍,硬是开出一条小路,追了下去。
勐然间想起一事:「啊,这……这妖怪斩掉秀兰的手脚,难道……难道是要
把秀兰变成……变成那些花?」
愈想愈是惊恐,不自禁地瑟瑟发抖。
随即想到:「这女人是妖怪,她杀了爹跟秀兰,怎会帮我?」
罗刹女见丁香兰神色不定,知她不信,嘻嘻一笑,又道:「你仔细瞧瞧,这
些花儿都是我辛苦几年栽下的,是不是挺美呐?就算再过一百年,她们还是这般
罗刹女叹了口气,伸手在她脸蛋上抚了抚,柔声道:「你生得这么俊,我怎
会舍得杀你?傻孩子,我……我是想帮你呢。」
顿了一顿,幽幽地道:「你现下是很漂亮,可是再漂亮的女人,总有老的一
眼圈微红,咬牙切齿道:「老公死后,我……我没有饭吃,难道等着饿死?
只好抓几个人来吃。那恶人却又四处追杀,不肯给我一条活路!我……我在这里
种花,全是给那些臭男人逼的。所以见一个男人,便杀一个!总有一天,要将全
握紧双拳,便欲冲过去同她拼了。
但自出娘胎一十九年来,何尝与人打过一场架?拌过一回嘴?遑论杀人了。
犹豫来,犹豫去,终是迈不出脚去,只急得掌心里湿漉漉地,满是汗水。
丁香兰道:「你……你不是妖怪,为什么……为什么害死我妹子跟爹爹?」
那罗刹女道:「什么害死不害死的?这般难听!……我瞧这老头子七老八十
的,也没几年活头啦,所以砍了他喂我的花种。那是害他吗?」
黑衣女子咯咯得意而笑,道:「怎么?你是在夸我的花漂亮罢?」
丁香兰道:「你……你就是捉了我们村许多人去的……妖……妖……」
她吓得心胆俱裂,最后一个「怪」
只见那满园的鲜花竟赫然是一个个女人!那些女人个个面色惨白,双目紧闭
,就如同大病初愈一般,头脸被硕大的花瓣紧紧包裹着,全身赤裸,上肢皆无,
双乳却饱满异常。
呆。
她只觉眼前一花,似乎飞来一条粗藤样的怪东西,眨眼间便卷走了妹子。
只是那东西来去如风,自己根本就看不清是什么。
的女人,你求我放过你们,是什么意思?这可不懂。」
停了片刻,似乎想起什么,脸色一霁,张手向四下比了比,兴冲冲地道:「
对啦,这些花都是我自己种的,已经……嗯,已经是一百零三株啦,你瞧瞧漂不
丁香兰见她两眼之中冷光凛然,越走越近,不知要以什么狠辣的手段对付自
己,刹那间只觉手足冰凉。
黑衣女子缓缓向她扫视一眼,裙角带起的微风飒然,却径直走回丁秀兰身旁。
丁香兰抹抹眼泪,见那怪人蹲在黑衣女子身边,伸着手去勾她脚下的头颅,
却给她发足踢了个筋斗。
那怪人望着黑衣女子,口中「呜呜」
丁香兰瞧了一眼丁秀兰,紧紧闭住了眼,不忍再看,泪珠扑簌簌落在衣襟上
,瞬间便打湿了好大一片。
想到妹子片刻前尚同自己嬉闹,此时却与老父双双死在这女人手下,简直就
丁香兰颤声道:「你……你……你是谁?干么杀……杀了秀兰跟我爹?」
耳中只听一阵急促的「得得」
声响,却是自己牙齿互碰,浑身抖得厉害。
丁秀兰面如死灰,张了张口,却没发出半点声音。
那怪人被叫声一吓,手一抖,啃了一半的头颅掉在地上,滚了数滚,却给一
只脚踏住。
转,笑嘻嘻盯着自己。
丁香兰吓得尖叫一声,不知哪来的一股力气竟然撑起了身子,连滚带爬逃出
丈许。
地一声,耳中嗡嗡作响,手一松,砍刀落在地上,晃了两晃,一头栽倒。
片刻即醒转过来,脑子里一片空白,心中大叫道:「我……我是在做梦,这
定是在噩梦里!等数过三下,再睁开了眼,那……那就没事了。」
灰暗无锋,竟是以石头制成。
那石刀圆钝的刃口处,鲜血尚流,一滴一滴,不断落在丁秀兰高耸的乳房上
,血花四溅,噗噗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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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身形一动,丁香兰立时瞧见她脚下一片血泊,血泊中一人浑身赤裸,蓬头
散发,正是丁秀兰!丁秀兰的双臂已被人齐肩砍去,双腿也给截至膝处,浑身血
他话音未落,只听丁秀兰一声尖叫,身子如纸鸢一般头下脚上地腾空而起,
直蹿上丈余高的竹梢。
跟着唰唰声响,彷佛有一只无形的巨手大力拉扯着,向竹林深处飞去,转眼
她不由更觉惊异:「这女人是谁?她……她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
犹豫着不知该不该上前招呼。
便在这时,那黑衣之人慢慢直起腰,转过身来。
眉掩鼻,半晌才适应了这股恶臭。
她心下奇怪,想道:「花园之旁,不香反臭,这是什么道理?莫非有什么野
兽死掉了,腐烂发臭?」
园花茂盛,色红似火,四下俱给青青的翠竹包围着,一派红绿相映,煞是好
看。
正看得入神,忽觉一阵微风迎面吹来,随即嗅到一股澹澹的腐臭之气。
那花也生得奇特:株体长大肥硕,总有一人来高,花朵径如车轮,色红如火
,看上去艳丽异常,却认不出是什么品种。
更奇的是,这一园的花并未栽种在垄畦中,而是生在一块巨岩之上。
丁香兰微觉诧异:「我们小时候常来十里坡玩耍,记得这里一直荒无人烟,
只有大片大片的野竹林子。怎……怎的只三、四年的工夫,便建起了这花园?难
道是我的眼花啦?」
响。
这般蹑手蹑脚走得几步,再去寻那怪声,却又听不到半点声息了。
她此刻已近竹林边际,透过稀疏的枝干间隙,前方隐隐现出一片火红,勐一
所见。
正在心焦之际,忽听前方传来一阵「喀喀」
的声响。
,暗自咬牙道:「罢了,倘若爹跟秀兰真给妖怪害死了,我一个儿活在世上又有
什么意思?好歹也要瞧瞧去。倘是给那妖怪发觉了,我……我一家三口儿便一同
死了罢!」
为什么这久也不见回来?难道爹也……我,我若是回转村里,喊人帮忙,又有哪
个敢来?便是……便是逍遥哥肯帮我,凭咱们两人,如何斗得过那妖怪?还……
还不是白白送死?我若就这样走了,爹跟秀兰又怎办?」
炼妖法用,好再去害人。还……还有的男妖怪,是要……要女人替他生小孩子!」
想到这里,不禁的打了个寒噤:「妖怪都是又丑又凶,秀兰……秀兰可不要
替他生……生那个小妖怪。」
丁香兰微微一怔,待到明白过来,丁秀兰已逃出数步,势难追上,只得瞪着
眼悻悻作罢。
丁秀兰又慎重其事地倒退几步,自觉再无被捉之虞,这才扯着耳朵冲丁香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