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一边嚼着嘴里的饼干,明明只吃了一小片,却一直在嘴里嚼着,没有咽下去。
“你是咽不下去吗?”
顾软看着乔木语调有些紧张,“从刚刚开始你就一直在吃那块饼干,饼干很小的,一下就能吃掉了,你为什么还没有咽下去?”
他盯着乔木,眼角又红了,泪水在眼眶打颤。
“我做的明明是甜甜的牛奶饼干,都快甜掉牙了。怎么,怎么会是咸的呢?”
(以防有人看不懂这里提示一下,乔木说饼干是咸的,这说明那时候他已经尝不出味道来了,口腔里是血的味道,是咸的)
顾软小声说着,意识到自己有点多嘴了,便想着赶紧转移话题。
“再加上他有事出去了,短时间内根本就回不来,才,才不会被看见呢。”
他抬起头看着乔木,脸红扑扑的。
“那能有什么关系?”
他看着顾软突然笑了起来,“你是担心被肖禁看见生气吗?”
他盯着顾软眨了眨眼睛。
乔木抿着嘴,坐在了顾软身旁。
“真的没有关系吗?”
顾软看着身旁看似心情很好的乔木说到,他担心乔木的身体,不想让他勉强。
乔木摇着头,“所以,我答应他了。”
那双漂亮的黑色眼睛看着面前的顾软,“再也没做那样的事情过,脸上的痕迹很快就消了,一点印子都没留下。”
他凑近了顾软,似乎是想给他看自己脸颊上并不存在的伤口。
“然后就用刀割开了,血流了一地,但奇怪的是一点都不觉得疼。”
“遗憾的是,被一位,嗯,姓萧的长官救了。他把我扔进了医院。真的要相信现在的医疗,什么都搞得定。”
“包扎完伤后口,那个家伙走进屋子,他很生气,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生气,他冲过来,死死的掐着我的脖子,逼迫我发誓我以后再也不会这样做了,要不然他宁可现在就弄死我,一了百了。”
“不记得了,过了十六岁就没有过过生日,可能是二十几岁吧,二十出头还是多少。”
“真的很生气,生我父亲的气,生那个beta的气,生那个杀死乔夏的杀手的气,生周围人的气,生这个世界的气,生我自己的气。”
他说着,抬起头看着顾软。
“说不定早就结婚了,也早就做妈妈了。”
他轻轻的说到,语气还是淡淡的,却让听的人很难过。
“当时真的好生气啊,从来都没有那么愤怒过。当时手都在发抖——”
“大概是在我知道乔夏是因为我才会死掉的时候吧。”
他看着顾软,甚至笑了出来。
但顾软觉得一点都不好笑,他觉得乔木根本也没再笑。
“我割过自己的脸。”
乔木看着顾软,那张漂亮的脸表情淡淡的,但说出的话却恐怖至极。
“什么,什么时候的事情?”
他小声问道。
“好吃,咸味的饼干我还是第一次吃。”
乔木淡淡的回答,但这样的答案却让omega愣住了。
顾软捕捉到了其中的关键字。
疯狂的事情。
“你做过什么疯狂的事情?”
他再说开心这两个字的时候微微偏头看着顾软嘴角上扬就好像他现在开心一般。
“你不用担心我,顾软。”
乔木看着顾软,云淡风轻的笑着。
他看着乔木,本想出口安慰,但发现语言又是如此的苍白,根本就说不出什么抚慰的话来。紧接着顾软发现自己的主题似乎又被乔木带偏了,他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再次开口。
“去医院好吗?我很担心你。”
“之前来的医生本来就不是这种专业的,她没看出什么来,只是简简单单的开了点药,你需要做一些详细的检查——”
“很,很好。”
顾软看着乔木,“你有专门学过吗?弹得很好——”
乔木却摇了摇头,“以前在军队里认识的人教的,乔夏喜欢钢琴,所以一直有考虑学一点。”
他的指尖白皙修长,触碰到同样白皙的钢琴键上显得漂亮极了,顾软拿他没办法,只好坐在一旁认真的听着。
(钢琴曲 flower dance)
顾软没听过什么音乐,但他却还是被乔木弹奏的乐曲所吸引了,那是一首很美的曲子,但却有充满了哀伤,节奏舒缓,到后面节奏明显加快了,顾软看着乔木的指尖在钢琴上跳跃,紧接着美妙的音乐充满了整间屋子。
“嘘。”
乔木看着顾软,又看了看面前的钢琴。
“给你展示一下,我可是很少给人表演的。”
“还好。”
他淡淡的说到。
顾软感觉到自己的话一直被乔木带着走,但偏偏又没办法。
“谢谢。”
乔木提了提挂在脖颈上的围巾,不知道他说的谢谢指的是哪件事。
“只不过,那家伙太过分了。”
“毕竟这种事情,确实挺恶心的。”
“不,不恶心。”
顾软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伸手拉住了乔木的手腕,结结巴巴的说到。
顾软不明白乔木为什么要这样说。
“……”
乔木因为这个问题沉默了一阵子,“准确来说不应该是生气,我用错词了。”
就在顾软以为他要哭了的时候,对方似乎渐渐的平静了下来。
“谢谢。”
乔木小声的说到,脑袋往围巾里缩了缩,那双漂亮的黑色眼睛看着面前的顾软。
顾软先是看着这样的乔木脸红了,随后又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小声说到。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乔木慢慢的站起身来,看上去仍有些费力,但比之前好多了。
(*之前叫顾软阿软是因为神智不太清醒,正常状态下的乔木是叫顾软名字的)
“我为什么要生你气?”
乔木看着顾软,眉眼都变得生动了起来。
“不,我不是,其实也没有看到多少,我只是——”
他越说越乱,反而有种欲盖弥彰的意思在了。
“你不要生气,我不是故意的,我——”
“为,为什么这么说?”
“你都看见了不是吗?”
乔木低头看着身旁在明亮阳光下自己的影子。
“很好吃。”
他看着omega认真的回答到,“真的。”
顾软显然不想再被他这样糊弄过去,他看着乔木发白的脸,问:“到底怎么回事?你需要去看医生,去治疗——”
顾软微笑着,从盒子里拿出了一条长长的灰色围巾,伸手给乔木围上,并小心没有碰到乔木脖颈上的伤口。
“挺合适的,屋子里太冷了,直接围上好了。”
“怎么样,喜欢吗?”
“是因为咽不下去吗?”
乔木摇摇头,含含糊糊的回答,“没这回事。”
他伸手将桌面上的水杯拿了起来,喝了一小口,皱了皱眉,将口腔里的东西吞下去了。
乔木嚼着嘴里的饼干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他转过头,躲闪着omega的视线。
“啊,我刚才说错了。”
“是甜的,很甜,很甜。”
乔木只是笑。
顾软没想到乔木会这样说,他移开了视线。
“那家伙才不会生气呢,他什么都无所谓,就是怕麻烦。”
“叫我,叫我别给他弄出麻烦就行。”
“你累了吗?”
乔木转过头反问道。
顾软摇了摇头,“还好。”
“所以你真的不用担心我。”
“真的。”
乔木说着,喘了口气,他的身体在微微的发抖。
顾软转过头,盯着乔木,语调都开始打颤了。
他迅速伸手拿了一块饼干扔进嘴里嚼了起来。
“欸,奇怪了。”
“‘你要是想死的话,现在就去死啊!由老子亲手送你去,然后老子就去蹲监狱!’”
乔木笑着,语调很轻很轻,重复着当时的情景。
“我当时其实挺想说‘好啊,赶紧杀掉我,一了百了。’但他当时流眼泪了,一个一米九几的alpha,我从来没见过他流眼泪。最糟糕的时候都没有过,但在那个时候,明明是他掐着我的脖子,威胁要杀了我的时候却先哭出来了。弄不懂。”
“所以我不想要这张脸了。”
他说着,用手比划着,就好象自己手中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刀刃一般,抵着自己的侧脸。
“我恨它。”
乔木看着自己的右手,就好像又回到了当时的那个情景。
“那是多久以前呢?”
乔木反问着自己,紧接着否决了这个问题。
明明是笑着的,但看上去却很难过。
“如果没有这张脸的话,如果不是因为我,她现在肯定好好活着吧。”
乔木说着靠在白皙的墙壁上,这时候医生注射的另一种药物可能起了作用,他低着头,健谈了起来。
顾软看着他结结巴巴的问。
“什么时候——”
乔木看着窗外漂浮着的白色的云朵。
他问道,他想要知道。
即使连他自己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急切的想要知道。
乔木看着他,垂下眼帘,似乎在认真思考那些做过的已经过去了的疯狂的事情。
“我没你想象中那么脆弱,真的。”
“我做过很多疯狂的事情,但现在看看我——”
他摊摊手,“不是好好的吗?”
“我知道自己怎么了。”
乔木打断了顾软,他淡淡的说着,就好像身体出问题的人不是他而是一个与他毫无关联的人一样。
“去哪都没有用。与其做那种没意义事情,还不如趁现在让自己过得,开心一点?”
但她没机会听了。
顾软看着乔木的样子,有些难过了起来。
乔夏,顾软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她或许就是传闻中,乔木的姐姐。
它太美了,直到钢琴声完全停止,顾软都还没回过神来。
“怎么样?”
乔木将琴合上笑眯眯的看则顾软。
“很暖和。”
顾软看着这样的乔木,脸红了,他转过头,躲开了alpha的眼神。
“饼干好吃吗?”
他说着,示意顾软可以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休息,一边慢悠悠的坐在了钢琴面前。
“之前在电台里听到过一首曲子,觉得很好听。”
他说着,一边弹奏着几个音阶,面前巨大的乐器发出了优雅清脆的声音。
该问的,要问的一个都没问出来,都被乔木躲过去了。
“你还没回答我——”
乔木站起身,脚步有些晃荡,但走的还算稳当,顾软跟在他的身后,不放心的追问。乔木走到了另一间屋子,他盯着面前一个套着防尘罩的东西,伸手将盖在上面的布料掀开,露出了一架看上去有些年代,但保养还算得体的钢琴。
顾软小声说到,他看着乔木脖颈上围着的厚厚的纱布。
“怎么弄得这么厉害,一定,一定很疼吧。”
听闻这句话,alpha伸手摸了摸后颈处的伤口。
他的脸涨得通红,舌头一直再打结,但尽管这样,他还是看着面前的alpha,认真努力的说着。
“不恶心,一点也不恶心。”
乔木看着顾软似乎有些惊讶,他看着他,微笑着。
他说着,转过身,看着顾软。
“我以为你会觉得很恶心。”
他说着,低下头,黑色卷翘的睫毛微微颤动着。
“我还以为你会生气呢。”
他淡淡的说到,一边穿着裤子,一边面对着不远处的镜子扣着领口的扣子。
“我为什么要生气?”
“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他随意的说到,拿过挂在一旁的外套,穿在身上,准备起身。
“我以为你会生气。”
乔木看着他,一开始只是嘴角微微的上扬,紧接着看着顾软慌乱而又小心翼翼的样子,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紧接着笑出了声来。
“顾软你不要这么紧张啦,哈哈哈,我又没生你气——”
他笑着,肩膀都在抖动,那时候,一阵微风吹动着窗帘,阳光透过传虎洒在他的脸上,他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笑着,黑色的发丝微微颤抖着。
“昨天的事情。”
他抬起头看着顾软,眼神空旷而又让人难过。
顾软的脸一下子就涨红了,他挥舞着手。
但乔木只是看着窗外暖暖的阳光,他伸手摸着自己脖颈后被包扎好的伤口。
“我本来以为你不会过来了呢。”
他淡淡的说到,语调中听不出太多的情感起伏。
顾软笑着问道,等他将视线扫到乔木的脸上的时候,他发现对方看着那条灰色的围巾愣住了。
乔木愣愣的盯着那条灰色的围巾,指尖轻轻的抚过上面的针脚。
他似乎没有想到顾软会送这个礼物给自己,脸颊,眼睛都变红了。